我四歲上山——才怪 沈長清大抵是……(1 / 2)

沈長清大抵是累了,閉了眼就沒再動過,顏華池把目光從沈長清衣領處移開,視線慢慢往下,在那戴著菩提的左手手骨停留片刻。

“怎麼說呢……讓我捋一捋……這個事吧,還挺…突然。”

許光韻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在顏華池身上,這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長清君這個徒弟是真的一身矜貴氣,不是指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裳,是指氣質。

天潢貴胄的感覺。這感覺中又不同於尋常公子的嬌貴,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說是貴氣其實更接近文人身上的清氣。

但他一開口,這清氣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態。

這個人的眼裡,好像沒有生死概念。

他說,“那天夜裡——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時辰,我從府裡溜出來,漫無目的地轉悠。”

“皇城宵禁,街上也不見個人影,我走著走著,迎麵撞見一小孩兒,小孩舉著串糖葫蘆,硬要送給我吃。

“我一看那孩子沒有影子,我就尋思,這果然是個死人,於是我就叼著糖葫蘆——我第一次吃這種東西,你也知道我師尊他不下山,連帶著我也與世隔絕——這個叫糖葫蘆的東西怎麼跟蠟燭一個口感?”

“你……你說你知道那東西不是人,你還吃了那東西給的糖葫蘆?”許光韻覺得自己麵前站著的這人要麼是個奇葩變態,要麼就是個害了失心瘋的,他訕訕道,“那個……本官覺得,那大概就是蠟做的。”

沈長清睫毛微顫,好半天才從那滿身倦怠裡掀開眼皮,望著自家徒弟的眼睛,“沒吃過?”

“也是,你自五歲上山,便是吃了多半也不記得……”

“四歲”,顏華池補充道。

“嗯,你接著講”,沈長清又合上眼,“等會碰見了買一串……兩串吧。”

他這樣說著,閉著眼睛,沒人看見他眼中一瞬間的迷茫,“三千年了……如今我亦不知其味。”

許光韻忽然對這個從來隻活在神話裡傳說中的仙人起了惻隱之心。

沈長清不像傳說裡無所不能的神,他更像一個淋了太多雨,所以濕透了也無所謂,在雨幕中慢慢與世間和解的普通人。

他衣衫滴水,卻打著一把傘,這傘向世人傾斜。

就像他從無邊怨憎裡走過,眼底一半倒映著屍山血海,一半期許著普羅眾生。

萬事看淡,卻不妨礙他愛著凡間一草一木,儘可能關照每一個他所遇之人。

但好像,沒有聽說過有誰關照過這位心軟的神。

“我收了那小鬼的禮物,就想著好人做到底,於是我決定送那小鬼回家,我——”

“你跟著那小鬼來到護城河邊,那鬼說他住在河裡,然後鬼還拿了另一串糖葫蘆,殺了我孫女兒?”長孫璞瑜氣得胡須亂顫,直接搶過話頭,“你這故事編得也太離譜了吧?!”

“鬼知道,你去問問鬼啊”,顏華池嘴唇一抿,眼尾下垂,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又不能主動見鬼,沒法把那使壞的小東西拎過來。”

顏華池這麼一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沈長清。

這場上還真有個能主動見鬼的主兒!

“這個…”許光韻脊背一鬆,不自覺摸了摸鼻子,猶豫道,“要不讓國師先歇會?我們等等…”

“不行!”長孫璞瑜或許是做慣了禦史,習慣性反駁了一句,反應過來後額上登時冒了點油光,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老夫……是氣急了,誰家孫女出了那樣的事,都……”

“無礙”,沈長清已經站起身,走到長孫璞瑜身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權作安撫,“算著時間,它們該到了。”

來不及回應什麼,堂中門窗緊閉,卻無端刮起陰風。

有東西在緩緩靠近,擦著衙役的頭皮飄過。

更有甚者居然在許光韻身邊停留下來,趴在他肩上,貪婪地流著口水。

沈長清目色驟冷,那東西才依依不舍地順著許光韻的袍子,倒立著爬下來。

許光韻看不見它們,但能感受到那種極致的驚悚。

他顫顫巍巍後退兩步,抬起右手慢慢掐上自己的人中。

虛渺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邊飄下來的,又仿佛就在眾人腦海中響起。

“沈長清,百年之期已到!這是老子最後一次替你做事!你要信守諾言,放老子自由!”

“我要的人呢?”沈長清的聲音明明不大,很平和,卻比那虛張聲勢的【不祥】更有震懾力。

那不祥一聲冷哼,身形漸漸實化,從虛空中走出。

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家夥,肥膩的白肉堆積在肚皮上,幾乎耷拉到腳底,它嘴裡嚼著一小節手指骨,周圍的小鬼紛紛爬到它身邊,滑稽地掛在它身上。

“讓老子給吃了!咋滴?!”

那不祥說著,抓起肚皮上的一個小鬼,塞到嘴裡大口咀嚼。

那被咬掉了半邊身子的小鬼,臉上竟反而露出愉悅的笑容。

其他小鬼焦急地填上肚皮的位置,滿臉期待望著不祥。

許光韻隻覺得一陣惡寒,喉頭上下湧動了幾下,一個沒忍住還是轉身用袖口掩麵,乾嘔起來。

“唉……”沈長清隻是輕歎,向著幾位衙役招了招手,“勞駕,幫你們大人倒點清水漱口。”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不祥連連後退,嗬道,“彆過來!那小子碰瓷,你還要怪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