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是很熱,但他體溫偏冷,所以溫度其實正好。
他在黑暗中閉上眼,放鬆四肢沉入水底,好讓溫水撫平他的疲累。
漸漸地,就有點困了,沈長清努了努力,沒掀開沉重的眼皮,還是淺寐過去。
這麼一睡過去,水就完全涼了,府裡早已恢複寂靜,興奮過後的眾人應當都歇下了吧?
沈長清從水裡出來,取了木架上的毛巾,汲乾了水,換了套乾淨裡衣。
他隻著月白單衫,連從不離身的手持也不拿,就這樣呆呆地望著打開的門望了一會。
他方才沒關門嗎?
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最終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累了,沒有注意這些細節,可能真是忘了關了。
夜裡風涼,他掩上門,想了想,又插上栓。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沒人敢闖他的臥房,但如今府裡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
他是真的擔心這人大半夜興風作浪,到時候又折騰得他不得安生!
說不定連晚節都要栽在這崽子手裡!
不得不防!
反鎖了房門,沈長清終於安下心來,穿過外間往內室走。
躺在床上,沈長清合上眼前想,自他下山起,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今夜應該不可能再鬨出什麼幺蛾子了。
暗夜裡有什麼東西在蔓延,不過一瞬就悄無聲息鋪了滿地。
顏華池踩著那團軟綿綿的陰氣,就像在踏空而行,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他將手撐在沈長清腦袋兩側,一膝慢慢跪在沈長清腿間,俯身向下。
沈長清驀然睜眼,還以為有人行刺,霎時清醒過來,一腳就蹬了過去。
與徒弟對視的那一刻,沈長清半路生生收了力道,好險沒把人踹死。
“你太逾矩了”,沈長清鬆了一口氣,想起顏華池方才作死的行為,微擰了眉頭,輕輕踢了踢徒弟胸口,“滾下去。”
顏華池按住沈長清抵在他胸口的膝蓋,要把沈長清兩腿按平,然後繼續向下!
沈長清就是再好脾氣也終於忍無可忍,嗬斥道,“誰教你的這般沒規沒矩!”
沈長清本想把小崽子丟出去讓他吹吹風醒醒神,誰知那小崽子又軟又棉道,“沒人教……”
想起某人那一言難儘的出身,沈長清剛被挑起來的火一下子就熄了。
如同往炭火裡潑了桶水,火雖然滅了,但還是有點悶氣。
他歎了口氣,“那我現在教你,你喚我一聲師尊,我傳道授業於你,你要懂得尊師重道。”
“你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隻是見過的人還太少,不經人事。等你大一點了,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再想起今日之事,豈不是要後悔死?
“為師不與你計較,趕緊回房睡覺。”
然而顏華池不,迎著月光沈長清看見他眼眶微紅,眼睛裡閃了一點水光,“我不要,我怕。”
“什麼…?”沈長清一時有點懵,沒反應過來這人怎麼就哭了,還哭得這般我見猶憐,大腦宕機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白天這人好像是被那兩個詭嚇到來著。
於是沈長清剩下的那點悶氣也煙消雲散,想到冷宮裡的幾個鬼最多是些殘留的執念,跟詭這種無限接近小凶的恐怖程度可不是一個級彆,徒弟的害怕自然也理所當然起來。
沈長清沉默了很久,最終抬手揉了揉顏華池頭頂,問道,“那你今夜是要在這裡下榻嗎?”
顏華池咬著唇,眼中猶豫不決,看著像是期待留下,又不好意思,時不時還閃過點畏懼,手指捏緊了自己的衣角,仿佛生怕被趕出去。
他情緒實在不似作假,沈長清便信了幾分,又歎了一聲,把人從身上推下來,推到床榻裡邊去,“你在這等一會,為師再去取套被褥來。”
沈長清去拿被子的時候,顏華池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夜色裡,少年的眼中哪有分毫害怕,隻有仿佛能燒穿一切的熱烈——他非常非常想要破開沈長清的胸膛,把那顆心臟抓在手心。
從此沈長清什麼時候能動心,全由他說了算。
不該動的時候動了,他就狠狠一捏,叫沈長清痛得發瘋,往後便隻有服從。
沈長清取回被子,把新被褥蓋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卻又濕漉了眼睛,乖乖地說了聲,“謝謝。”
沈長清不疑有他,鑽回被窩,“嗯,睡吧。”
顏華池聲音裡壓抑著某些即將破殼而出的情欲,但能聽出來的卻隻有乖巧。
“晚安,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