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郡不是人當的! 那人……不,應……(1 / 2)

那人……不,應當稱之為怪物。那個怪物身上纏滿了一層一層的頭發,血水夾著黃褐色的穢物不斷滴落在水中。

蛆蟲一樣蠕動的發絲下,藏著一隻痛苦不堪的眼。

“我是誰……我是你,我不是你……你是誰?你是我嗎?”

“我找不到我了……”

沈長清眉頭緊鎖,穿過鬼門,瞳孔泛起不正常的白色。

就像一個人死了太久,眼珠子就會漸漸發白。

“你……”那怪物瘋瘋癲癲的,此時竟也本能感到害怕,並從這畏懼裡撿回一絲理智,“不…你不是我……你是個死人,你是個死人!不要,你不要過來!!”

那一層層裹著血絲的黑發在冷風裡瑟瑟發抖,而沈長清聲音依舊溫柔,“劉陽,你覺得自己這個樣子,還能稱得上活著嗎?”

“劉……陽……

“誰是劉陽……我是劉陽……不!我不是劉陽!不是劉陽!不是……不是……不是我……”

那怪物忽然狂躁起來,瘋狂撕碎身上纏繞的東西,大片大片頭發被他撕扯下來,漂浮在水麵上,絲絲縷縷的紅往河水深處滲透,那怪物終於露出完整容貌來。

沈長清一眼看過去,隻覺得那張臉實在是慘不忍睹。

他臉上刺滿了字,甚至刻進了右眼珠裡,隻留下左眼勉強視物。

被刻了字的那隻眼球流出的膿血染紅了那些纏住他的發絲。

那些字一大團一大團疊加在臉上,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內容,隻有眼珠子上的勉強能辨明。

隻兩個字,“狗官”。

“不是我……”那怪物完好的左眼留下淚來,清明的。

右邊卻是黃膿和鮮血。

“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貪……我冤枉,我冤枉啊——!”

吏部有載,劉陽四十八歲中舉,為官十六年,如今已經是六十四歲的老人了。

這個老人像個小孩子那樣嗚咽起來,一邊喊著冤,一邊又無力解釋什麼,隻是一遍遍說著自己沒有。

“哎——”沈長清歎了一聲,手指著老人身上的發,神色帶著一點惋惜,“知道纏著你的這些是什麼嗎?”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不該,不該啊……不該——”

先前被撕下來的發,又一次纏繞老人的身體,一圈一圈,包裹著他,隻給他剩下一隻左眼。

那些頭發還想鑽到他唯一完好的左眼裡。

老人將長長的指甲插進頭發裡,拚命抓撓自己的臉,撓出一道道看不見的駭人血痕,沈長清隻能從穿透發絲的暗紅裡感知到那裡的慘狀。

沈長清沒有在意老人身上的肮臟不堪,他伸手,輕輕握住劉陽的手腕——如果那還可以稱之為手腕的話。

墨水般的濃密黑發自覺退開,沈長清牢牢抓住劉陽那血跡斑斑的手臂。

“劉陽,你曾經是一位冷靜睿智的好官,你還記得自己在獄中留下的血書嗎?”

“停下,找回理智,然後醒來。”

老人的手被沈長清桎梏著,沒辦法再抓撓臉上的東西。

但同時那些東西離沈長清太近,不敢再放肆,隻在空氣中蠢蠢欲動。

“對——”理智逐漸回歸,絕望卻爬滿了老人的左眼珠,“我死了。”

“他們……怨恨我,唾棄我,說我欺騙了他們,我是死了,可他們卻一日比一日更怨恨著我。

“我不明白,是我,當年是我舍身救了他們,為什麼到頭來千夫所指的卻還是我。”

“你後悔了嗎,劉陽。”沈長清鬆開老人的手。

“後悔”,老人緊跟著又搖搖頭,“不,不後悔。”

“我隻是……隻是覺得難過,可若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那樣做。”

“你沒有後悔過對他人的好,因為你一直是一個好人”,沈長清頓了一下,補充,“一個真正的好人。”

“你……”老人許是聽多了咒罵,第一次被承認自己的好,雙目含淚,右邊血色深濃,左邊尚且清澈。

“我死在了獄中,卻總還想魂歸故裡,太寧是我的家……”

“你是元青先生的後人?”沈長清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想到曾經的益州州郡劉陽,就是當年教過他和太祖的夫子劉元青的後代。

“您稱我家老祖為元青先生,莫非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