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靠近溪流,能隱隱聽到不遠處溪水的潺潺響聲。
謝樽環視四周,氣沉丹田大聲喊道:“奉君!!!”
隨著他聲音落下,不遠處傳來了一聲低沉慵懶的嚎叫,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奉君從不遠處的山包後探頭,抖了抖一身蓬鬆的毛發,然後自然而然地小跑著下來蹭倒在謝樽腳邊。
“沒能準時回去你得負一半的責任。”
謝樽白了它一眼,把歪在自己身上的奉君挪到一邊,抬腳就要走,卻被奉君咬住了衣角,使勁把他往自己來時的那座小山包拖。
“誒誒誒,乾什麼?趕路呢再晚就來不及了……”雖是這麼說著,謝樽卻也沒有反抗。
根據以往的經驗,奉君應該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想讓他看看,雖然沒多少興趣,但他也樂意寵著奉君。
在翻過山包前,謝樽以為那邊也許是一隻漂亮的的鹿,又或許是一隻被奉君嚇得站在樹枝上一動不敢動的錦雞。
山包那邊此時背陽,上方的枝葉層層疊疊,把本就不多的光線遮擋。
越往前走,呼吸間的草葉和泥土的氣息就越發濃重,同時還摻雜進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味。
謝樽嘴角的笑意未變,身體卻不動聲色地緊繃了起來,背上的長劍剝離了麻布外殼被握在手中,露出的一截劍刃放出冷光。
很快奉君便停了下來,不遠處山坳中,堆疊在一起的三具屍體出現在了謝樽眼前。
這三具屍體都死狀淒慘,其中一具被人從中間腰斬,整個人幾乎斷成兩截,隻有後背還有幾絲皮肉黏連,而因為一夜的雨水浸泡,那些傷口皆已血肉翻白。
見到這幅場景,腦中熟悉的刺痛襲來,眼前倏然閃現過幾幅模糊混亂的畫麵。
謝樽麵色發白,手牢牢抓住劍鞘,臉上的神色卻沒什麼變化,依然掛著一抹淺淡閒適的笑意。
又是同樣的畫麵,同樣的感受。
這些年來隻要看到略微血腥的畫麵他便會如此,至於原因……或許是因為那些被他遺失在遺忘記憶裡的陰影導致的吧。
數年來謝樽早已習慣了這種感覺,他無意去特地探尋什麼,於他而言,那些遺失的過去並非必須,他對自己如今的生活十分滿意。
似是看不見眼前形容可怖的屍體,謝樽將劍收起,蹲下身像翻蘿卜土豆一樣地翻看著他們遺體。
“槍傷。”謝樽將屍體身上地衣物掀起,低聲道。
這些傷口直指昨日官道上遇到的那隊人。
三人,數量也對得上。
或許是覺得這深山老林杳無人跡,不會有人發現,這三具屍體是半點也沒處理過,身上也沒多少被搜查過的痕跡。
謝樽伸手摸索幾下,從其中一人的衣襟裡掏出了一根竹管,那竹管被蠟密封,底部印了一個扭曲模糊的文字。
他指用力,那竹管瞬間從中間爆開,掉出了一張畫著數個字符的紙卷。
“……齊王謀反,軍至牧野?”
……
洛陽離長安不算太遠,隻有數百裡的距離。
謝樽不知道自己看到那張紙條時為何會腦中一片空白,心頭漫上莫名的驚懼,這樣的情緒還從未出現過,他隻知道回過神時,耳畔已是急促的馬蹄聲。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玉印塔。
進入長安地界時正是晴夜,橫貫蒼穹的星河如同長安城的倒影,平原上的煌煌燈火與星海連成一片,天上人間。
謝樽沒有進城,直奔城西的玉印山而去。
玉印山西出長安三十裡,依山傍水,是個靈秀的好地方。而它的山巔之上,還有一座名為玉印的寶塔佇立,謝樽正是師承此處。
謝樽穿過連綿的群山到達了玉印山腳。
因為有奇門遁甲之術掩蓋,玉印山的上山之路隱秘且變幻莫測,即使身為玉印塔的唯一弟子,謝樽也沒有捷徑可走。
他隻能老老實實地掐算一番,才能算出今日上山進入玉印塔的通路。
“什麼時候師父能尋點簡單的法子,這也太麻煩了……”謝樽盤腿坐在山下的山石上蹙著眉頭掐算著,騎馬被涼風吹了一路,他現在也終於冷靜了不少。
聽見這話,奉君在一旁頗為讚同地噴了一下鼻子。
“你插什麼話?”謝樽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奉君的腦袋,“你又用不著出力……”
待謝樽踏上那好似通天的石階時,夜露漸晞,已是晨光熹微。
玉印山巔,一座七層高塔靜立其上,塔尖直通天宇,初升的太陽高懸塔邊,映得塔身浮光流金,不似凡物。
有悠悠笛聲灑落山間,仰頭看去,一道好似高鬆白鶴的身影正坐在塔簷橫吹玉笛,晨光傾灑,在他身上落下了朦朧縹緲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