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陽書院並不算小,大大小小的學堂居所散落其中,彼此的聯結並不緊密,謝樽打算順著搜尋一遍,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
月上中天,雪霽雲開,皎潔寒涼的月光灑在層層積雪之上,四周一片沉寂。
此時本就是休息的時候,書院中的學子又大半歸家,挑燈夜讀者寥寥,謝樽轉了半個書院,就沒見到幾間亮著燭火的屋子。
在走到一座建在半山腰的清幽小院時,謝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透過半掩的門扉,謝樽看到被燭光映照的窗紙上有兩道模糊的人影。
已至中夜,這兩人聚在這裡做什麼?事出反常必有妖,謝樽踏雪無聲,悄悄靠了過去。
以謝樽的武功,聽個牆角並非難事,這大半夜的,房中不知有些什麼貓膩,謝樽沒什麼負擔地摸到了牆根屏息聽去。
“應大人何必如此執拗?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
聞言謝樽心頭一驚。
應大人?應無憂?那不是就這書院的祭酒嗎?
“還請大人轉告,微臣生性散漫……”
“且慢,下官不得不提醒應大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耐心有限,若大人一直不識時務,這嶽陽,大人恐怕也是待不下去了。”
“良禽擇木而棲,應大人就甘心在此蹉跎一生?”
屋內迎來了長久的靜默,謝樽蹲在窗下,寒風從身後呼呼吹來,將他包裹其中。
過了許久,謝樽終於聽見屋內傳來聲響。
“還請大人寬限幾日……”
翌日,謝樽起了個大早,天又下起小雪,層雲將清晨本就淺淡的天空壓得灰蒙蒙的一片。
令謝樽有些驚訝的是他一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米粥的香氣,不遠處的膳房已經有白霧騰起,讓人隻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暖意。
“怎麼起那麼早?”謝樽倚在膳房的門框上問道。
“平日也是這個時候。”
陸景淵說著,將一旁碗中切好的青菜碎末倒進了鍋。
“今日若是無事,我帶你去城裡轉轉如何?”謝樽說著走上前從櫃裡拿出兩個碗來放在了陸景淵身邊。
“好。”
青菜下鍋不久後,陸景淵就把粥盛了出來,兩人相顧無言地喝完粥,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往書院的渡口走去。
撐船對於謝樽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謝樽把船夫打發走後,自己握著木槳,帶著陸景淵往嶽陽城劃去。
船上有火爐煮茶,驅散著湖上的寒涼之氣。
風露正沉,冬日湖上枯敗,隻剩幾支殘荷,寒煙漫籠之下,天地間似是隻有灰白兩色。
陸景淵披著大氅坐在船篷裡,看著謝樽毫不費力地一下一下撐著小船,船晃晃悠悠地飄動著,蕩開的波紋都顯得輕緩悠然。
“景淵。”謝樽突然開口道。
“你可有想過,若有朝一日這嶽陽不再安全,你要怎麼做?”
應無憂是嶽陽書院的祭酒,在嶽陽書院這座孤立的小島上,自然有能力護得陸景淵安穩,但若是這位祭酒不再忠於陸景淵,這嶽陽便一刻都待不得了。
謝樽並不如何擔心,以陸景淵的能力,想必早就料想到這天。
但他並不了解陸景淵,兩人說來,也僅是萍水相逢而已,對方如今背後有幾層實力他都不知道,更彆提知曉對方的計劃了,心底還是或多或少會有些不安。
謝樽看著遠處彌漫著薄霧的江麵出神。
他偶爾會覺得矛盾,如今天下太平,陸擎洲治下的虞朝出乎意料得有昌盛之勢,在這樣的形勢之下,他該怎麼做,陸景淵又該如何處之?
在一切未知之下,謝樽每往前走一點,都有一種踩在雲上,下一刻就要墜入深淵之感。
謝樽心底並不明晰他心底對陸景淵有何期望,究竟是爭還是不爭?
謝樽在心底長歎一聲。
但有一點,在有需要時,他會儘力護住陸景淵。
即使……沒有那一紙卦文。僅僅將對方當做小輩,或是友人。
那麼,陸景淵又是怎麼想的呢?
謝樽回頭看去,陸景淵被掩在船篷中,從他的角度,隻看得見幾片衣擺和灰黑的大氅。
“離開便是,我所求不過安居,這天下之大,總有一處可安。”陸景淵淡淡道。
“謝大哥是在懷疑應先生?”
謝樽眉心微皺,說道:“嗯,昨夜……”
謝樽簡單說著昨夜發生的事,沒有發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陸景淵輕輕勾起了嘴角。
“嗯,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
陸景淵看上去並不驚訝,謝樽輕笑一聲,呼氣時一團白氣在寒煙中騰起:
“罷了,你心裡有數就行,總歸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船很快靠岸,兩人沉默著往城內走去。
謝樽初來乍到,對這裡並不熟悉,隻能漫無目的地逛一步看一步了,而陸景淵更是來了嶽陽就沒怎麼出過君山,更彆說來逛這嶽陽城的市集了。
“新鮮的銀魚,銀魚!誒,夫人快來看看,這剛出水的……”
“這臘肉拿回去掛上半月正好,平時可買不到呢……”
不比長安繁華,嶽陽城不大不小,市井間洋溢著輕快質樸的氣氛,因為臨近過年,許多年貨已經被擺開來售賣,有書生在街邊擺攤,現寫對聯,旁邊還放著幾柄折扇。
折扇用得最普通的竹子,雖然做工簡單,但邊緣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看得出製作者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