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淵已經記不清上次置身於這樣喧鬨的市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應當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他對這些充滿著煙火氣息的地方沒多少興趣,若無人相邀,他是不會來的。
“之前的粥水單薄,你要不要再吃點什麼?”陸景淵停在麵攤旁問道。
“嗯……”謝樽思考了一會說道,“也行。”
“就這個吧,聞著挺香。”
麵攤簡陋,隻支了兩三張撿漏的木桌,桌子上還留著剛剛被擦拭過的水痕。
現擀現切的麵條下鍋煮好盤在碗裡,再加上兩根麵湯裡燙好的青菜,最後再一勺骨湯澆上去,鮮香撲鼻。
麵被放在謝樽麵前時,他清晰地看到飄在湯上的幾朵肥油輕輕一顫。
市集裡人來來往往,有孩童笑笑鬨鬨地跑過,留下滿街銀鈴般的笑聲,謝樽和陸景淵就坐在麵攤上,旁邊坐著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謝樽偶爾會講起自己遊曆路上的見聞,不同於書架上擺放著的粗糙簡單的風物誌,謝樽說的多是些市井間的小事,具體而美好。
出了市集,謝樽又帶著陸景淵買了漁具,到洞庭湖邊釣魚去了。
釣魚講究頗多,水域深淺,餌料調配等等都有講究,複雜得很,但謝樽釣魚向來隨性,餌料隨意,釣魚的地方也是看哪順眼便去哪。
這樣一來,通常的結果便是水邊坐上一天,顆粒無收。
不過謝樽對於收獲的喜悅並沒有什麼追求,收獲與否向來是無所謂的。
轉眼橙紅的夕陽就自西邊燒起,洞庭湖邊的景色霎時變得濃烈曠遠。
因為書院裡沒什麼事要做,回去也是滿山空寂,謝樽便帶著陸景淵在城裡找了客棧住下。
而且回書院往返麻煩,今年過年早,二月初就是除夕,如果路遇大雪,還要停留,謝樽打算明日再留上半天就啟程回姑蘇,不然可能趕不上除夕。
陸景淵聽了也沒什麼反應,隻是讓他路上小心。
晚上天空又聚起了濃雲,想來今夜又有大雪要下。
謝樽把窗戶關上,熄了炭火,被褥裡有湯婆子暖著,此時鑽進去已經十分暖和。陸景淵住在隔壁,剛才已經熄了燭火,想來已經休息了。
按照嶽陽的情況,下次再來,陸景淵應該就不在這了,明日一彆,又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謝樽幽幽歎了口氣,團成一團睡了過去。
夜裡下起大雪,屋簷上的雪層層疊疊,又摞起厚厚一層。
等到第二天清早,濃雲不散,大雪仍未停止。
謝樽又起了個大早,打算去市集裡買些吃的回來,結果走到客棧門口時被滿街厚雪堵住了去路,客棧裡的小廝們正急急忙忙地在門前清理積雪,掌櫃頗不好意思地上前說一時半會可能出不去,說客棧裡備了一些吃的,等會給他送進房去。
遇到這事也沒有辦法,謝樽點了點頭,往回走去,腳剛踏上木質樓梯就聽見有熟悉的馬蹄聲從客棧外傳來,其中裹挾著濃烈暴虐的殺氣似成實質,壓得謝樽瞬間心頭重重一沉。
玄焰軍。
謝樽死死握住扶手,轉頭看去。
一匹熟悉的黑馬飛馳而過,一閃而過的人影眉毛和發絲上結著白霜,一身煞氣。
那邊是去嶽陽書院的方向。
趙澤風怎麼會在這裡?就算應無憂那夜在他走後就答應了那人,把陸景淵供了出去,也隻是前日夜裡的事情,趙澤風怎麼會來的那麼快?
還是應無憂早就根趙澤風聯係上了?但是如果是早有勾連,那夜又何必說那樣的話?
或者陸景淵是從其他地方被泄露了行跡?
突如其來的意外將謝樽腦中的思緒攪得如一團亂麻,他沉著臉迅速往外走去。
“誒,客官,外麵還在下雪呢……”
掌櫃的聲音被遠遠甩在身後,謝樽站在街道上時,剛才路過的玄焰軍早就不見蹤影,隻留下地上雜亂碎裂的雪塊。
謝樽往反方向逆風往城門走去。
裹挾著雪片的大風在城中肆虐,街道上少有人跡。
謝樽與兩個壯碩男子擦肩而過時,猛然停住了腳步。
“城門怎麼被封了?我還要趕著回村裡呢……”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過今天雪那麼大,你也彆急著趕回去了,免得出什麼事。”
“話是這麼說,但我媳婦還一個人在家呢,這天寒地凍的。”
果然。
還好昨日沒回書院,不然今日就要成那甕中鱉了。
客棧中,陸景淵洗漱完畢,打開窗戶,看著下方街道上清理積雪的人影。
珍貴之物向來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和謝懷清之間的關係如同一根在風中飄搖的脆弱蠶絲,稍不注意便會斷裂無蹤,謝懷清的神秘和若即若離的態度,讓他必須兵行險招。
他這裡若無變局,謝懷清便不會留下,既然如此,便可將一些必定會發生的事情提前了。
若謝樽所求如應無憂一般,他總歸能夠使其追隨。
況且,他和趙澤風還有一些拖延了許久的事要做,如今也到了該完成的時候。
一箭雙雕。
急促的兩聲敲擊聲後,陸景淵的房門被打了開來,謝樽目光冷厲,帶著滿身冰雪站到了陸景淵麵前。
“趙澤風來嶽陽了,你知道嗎?”
房中靜默了幾秒,陸景淵臉上不見慌亂,淡淡道:
“不知,前日我得到消息時,他尚在江州。”
“這些年趙澤風受陸擎洲差遣,南北奔走,神出鬼沒,我也不能時時確定他的行蹤。”似是怕謝樽不信,陸景淵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