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銀山翻湧,雪浪層層疊疊,滾動時幾乎寂靜無聲,卻以排山倒海之勢要將一切吞噬,謝樽躲在一顆古樹背後,等待這一場大風過去。
這兩天雪不下,風倒是不少,把山上吹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不過倒是把不少枯枝敗葉吹了出來,省去了他不少功夫。
風停後,謝樽翻過山包,一聲犬吠驟然傳入耳中。
輕甲碰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謝樽閃身躲在樹後,看著遠處四處聞嗅的狼犬心下一沉,四周的氣氛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是他疏忽,沒想到玄焰軍還有這種手段。
氣氛又驟然緊繃起來,謝樽把木柴找地方拋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山洞,趙澤風還沒找到這裡。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一些必備物品謝樽都是整理好了的,臨時要走一卷便可。
“東西背上,快走。”
陸景淵點了點頭,把東西背好後,跟上了謝樽。
出了山洞,陸景淵看向遠處的山林。
算算時間,隻要躲過了這一次,趙澤風便會離開了。
謝樽這幾天已經把這片山地探查清楚,此時並未手忙腳亂,等到跨過一條尚未結冰的小溪時,謝樽停下了腳步。
“你順著這個方向往東走,山腳下有一座廢祠,你在那兒等我。”
謝樽說著,把身上的包裹解下來準備把其中有用的東西找出來讓陸景淵背著。
他打算扔些衣物之類的迷惑一下趙澤風手下的狼犬,若是有機會便把它們殺了,以絕後患。
東西還未掏出了,謝樽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一起走。”陸景淵定定地看著謝樽道。
陸景淵力道極大,謝樽使勁掙了兩下,竟然沒有掙脫。
在此之前,謝樽從不知道陸景淵有這般力氣。
“但是……”
“趙澤風發現我們走了便不會再追,你不必回去冒險。”
“……”謝樽看著陸景淵,感覺到對方並不想讓他追問下去,但他還是問道,
“為何?”
“年關將近,他須應詔回京,不會再與我們糾纏。”陸景淵說道。
謝樽並未相信,若是這個原因,陸景淵就不會等他開口問。
“好。”謝樽淡淡道,手上的力度也放鬆下來。
陸景淵看著謝樽,心頭莫名一緊。
“此事原因,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陸景淵補充道。
“嗯,等到了姑蘇,若你願意便告訴我吧。”謝樽打算帶著陸景淵回姑蘇,若他不想年後便回玉印塔,還要要和陸景淵一道,葉安那裡是繞不過的。
雖然可以直接就此離開,寫封信回去便好,還能免去與葉安對峙的過程,但謝樽不想那樣,葉安於他是極為重要的人,就他看來,葉安還是很好說話的。
縱然陸景淵說了趙澤風不會再追,但謝樽還是直到到了長江邊的渡口也無事發生時才放鬆下來。
而此時距離除夕已不足一月。
渡口前,霧氣自江麵氤氳而起,綿延不絕,一葉小舟似憑風而起,緩緩飄向遠方。
半月後,姑蘇彆院
爐上燒了新炭,屋內被熏得溫暖舒適。葉安斜靠在榻上,專注地看著棋盤上的形勢。
“你之前讓我留意的昆山神玉已經有消息了。”陸印盤腿坐在葉安對麵說道。
“嗯,辛苦。”
“你要給謝樽準備?”
葉安之前托他留意昆山神玉的消息,昆山神玉蘊於昆侖山脈,乃難得的奇珍,尋到一塊難於登天,頗需機緣。
而神玉隻有在啟用渾天儀時才會需要,謝樽已經及冠多年,葉安也已經窮儘所學,傾囊相授,按照舊例,渾天儀此時就該交到謝樽手上了。
“你猜。”葉安調笑道,又落下一子。
“修寧……”陸印有些擔憂,玉印塔上的渾天儀對使用者的傷害,縱然有有昆山神玉抵禦也無法完全消除,葉安的身體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若他再強行支撐,再次啟動渾天儀,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渾天儀應當儘早交給謝樽才行,但葉安的態度……一直都很模糊,但這畢竟是玉印塔的家務事,他也不便多言。
“你曾說過,不再過問天下事。”
“時過境遷。”葉安低聲道。
“你曾與我說過,仁者哀世,智者欣愉。”陸印定定看著葉安,輕聲道。
葉安落下一子,玉質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行了,不說這個了,我這次叫你來可不是為了昆山神玉的事。”
葉安輕描淡寫地把話轉了過去。
“用不了幾日,你那侄子便要到了,屆時你便把他領走,彆讓他粘著我徒弟。”
這話一出,葉安一身飄然若仙的氣質瞬間蕩然無存。
但陸印的重點顯然放錯了地方。
“你又……”
“誒誒誒,打住!”葉安搶在陸印說完之前開口道。
“隻不過太過了解他們罷了,我可沒用上卜算。”
聽葉安這麼說了,陸印才放鬆下來仔細想對方剛才說的事,陸景淵還活著他早有聽聞,說不上意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陸景淵又和謝樽牽扯到一起去了,兜兜轉轉還是沒變過。
他倒是不介意帶上陸景淵,隻是,陸景淵恐怕並不會信任他這個沒怎麼見過麵的皇叔吧。
“還得看他自己的意願。”陸印端起茶抿了一口道。
“……”葉安又蔫了下去。
讓陸景淵自己選,那結果可以說是基本沒有懸念了。
“若他執意要與謝樽一道,你要如何。”陸印問道。
聽見這個問題,葉安沉默了許久,才道:“那便……隨他們吧。”
到姑蘇的最後一段路謝樽並未選擇水路,到達姑蘇時距離除夕隻剩七日,空中飄著撒鹽似的細雪。
“哎,這一路被那鵝毛似的雪片砸了一路,還是這姑蘇香雪雅致,稱得上一句碎玉瓊花。”謝樽下了馬車,伸手接住了一片飄落的細雪。
鹽粒般的雪片落入掌心的一瞬就消失無蹤。
“似灞橋風絮,然清絕更勝。”陸景淵道。
文人墨客筆下的姑蘇城他見過不少,在此之前卻從未來過,流亡之前,他都未曾出過長安地界。
果真如水墨一般清雅,一顰一笑皆有嫋娜風姿,足讓人神思為之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