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吃。”謝樽回到姑蘇後心情顯然飛揚了許多。
“不先去拜見前輩嗎?”
“呃,不急不急,吃完再去,哈哈哈……”謝樽訕笑一聲道。
主要是不知道去了要多久才能沾上凳子吃口飯,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陸景淵顯然看出來了,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老實的跟著謝樽走了。
“城南有戶人家,孤兒寡母,我前些年遊曆至此有數麵之緣,去嶽陽找你之前我去探問過一番。”
“孩子入了學,母子皆安,那孩子可可愛懂事了。”
“對了,他家是做糖粥糕團的,甜食,你應當會喜歡,就是遠了些,等過幾日我帶你去吃。”
“……”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
“嗯?”
“我不嗜甜,也並不偏好甜點心。”
“啊?”
小院隻有二進,小巧玲瓏,穿過因為積雪略有些濕潤的走廊,謝樽就看見葉安似笑非笑的倚在門前的梅樹下看著他們。
“我就知道你這次去又會給我帶個麻煩回來。”
“進來吧。”
葉安說完率先進了屋,屋內燒著熱茶,咕嘟咕嘟泡冒個不停。
陸景淵拜見完葉安後,葉安隻是不鹹不淡地回應了兩句。然後整個屋內就隻剩下茶水沸騰的聲音,屋內氣氛一度凝滯。
在謝樽開口之前,陸景淵搶先道:
“謝大哥,我忽然想起有東西落在了剛才的粥鋪,我不認路,你可以幫我去找找嗎?”
“……”謝樽一懵,怎麼就忽然要把他支走了。
“是很重要的東西。”陸景淵又補充道。
“行了,徒兒,來者是客,去幫這位客人找找。”葉安不緊不慢地燙了圈茶杯,笑著道。
謝樽看了過去,葉安給他遞了個安心的眼神。
行吧,既然這兩人都不想他在這,那他也不必硬留著了,反正葉安也不會對陸景淵做什麼的。
“前輩好像對我的到來並不驚訝。”陸景淵坐得筆直,一雙鳳眼似是帶笑。
“哼,意料之中,不過我徒弟會把你帶來,你少不了動了一番手段吧?”
“機緣巧合而已。”陸景淵笑著應道。
“既然一切皆在前輩掌控之中,那想必晚輩所求之事,前輩也應當有所預料吧?”
葉安可沒有照顧陸景淵心思的意思,直言道:“是,不過你想拿我徒弟當侍衛使,膽子倒是不小。”
陸景淵並未否認,葉安既然猜到了他的動作,掩飾便沒有必要。
“初時確有此意,不過如今隻是想與他同道,僅此而已。”
“虛偽至極,幾分真幾分假你心裡清楚。”葉安嗤笑一聲。
他最是看不慣這些人的舉動,麵上總是帶著一副令人厭惡的假笑。
縱然姑蘇的冬日要溫和許多,夾雜著冰雪的風依然冷冽,透過門窗縫隙緩緩侵入。
葉安看著陸景淵,抱手向後微微一靠,唇邊一直掛著地微笑在一瞬間消散,他的眼神冷硬如堅冰,如北境群峰一般沉重鋒利的壓迫感驟然襲向陸景淵。
“陸景淵,你既到了我眼前,我便要警告你,這些年從你父皇那學來的冷血無情、疑神疑鬼的毛病,最好學著收斂些,彆到最後,你也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就像你父皇一樣。
葉安看著陸景淵,眼神慢慢變得複雜難明。
高處不勝寒,孤獨一人帶著假麵在高處呆得久了,會看不清腳下的一切,人會變得與過去期望中的自己截然相反。接二連三的變故之下,陸景淵如今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已經和他記憶中那個純摯的孩子相去甚遠了。
皇宮……葉安把這兩個字在齒間嚼碎,口中莫名泛上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陸景淵,你看看自己,如今是什麼半死不活的模樣。”
縱使葉安的話如同覆雪的利劍,寒涼尖銳,陸景淵地神情也依舊沒有絲毫波動,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從容淡靜,似乎葉安口中的人並非是自己。
爐上的熱茶煙霧嫋嫋,葉安呼了口氣,靜靜看著陸景淵。
過了半晌,他抬手將兩個茶杯放在了陸景淵麵前。淺碧的茶湯緩緩衝入其中,漾起弧度輕軟的波紋。
“請。”葉安將壺放下,說道。
清涼微苦的香味緩緩溢出,飄散在陸景淵身邊。
陸景淵神色不變,止住掩在桌案下,不似他表現出來那般平靜,微微顫抖的手,垂眸看向了兩個茶杯,毫不猶豫地拿了左邊藏青釉色的那一杯。
茶杯端在手中並不算燙,茶湯滾燙的溫度被杯壁阻隔,牢牢鎖在杯中。
“前輩教誨,自當遵循。”
薄胎茶杯揚香而散溫,厚胎則正好相反。
而陸景淵手中的,正是那個厚胎杯。
葉安點點頭表示滿意,麵對陸景淵,不需要多費口舌他自然樂的偷閒。
“好了,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且在這等著,還有個人需要你見上一見,在這之後,若你還要與我徒兒同道,我便不會阻止。”葉安說著站起了身,理了理微皺的袍子準備出門。
“前輩留步。”陸景淵開口阻攔道。
“晚輩有一事不明,還望前輩解惑。”
“你說。”葉安抱手低頭看著陸景淵,饒有興致地道。
“依他所言,前輩並不希望他遠離師門,涉世過深,若是如此,前輩不必放他離開,也大可不對謝大哥傾囊相授,若是無能,愚者自安不是嗎?”
謝樽在和陸景淵閒聊時,偶爾會提起葉安,讓陸景淵莫名地感覺到一種違和感。
聞言,葉安輕笑一聲道:
“這是什麼問題?望璞玉生輝與願珠玉長明好像並不衝突吧?”
“……”陸景淵眉頭微蹙。
難道是他多心了?
“不過有關這件事的答案,百人自有百解,至於我的想法,或許有一天會知道也說不定呢。”
“……”這意思不就是確實有彆的原因嗎?
說完,葉安沒再管陸景淵,推開門準備離開,跨過門檻時,葉安又意味深長地補上了一句:
“我收他為徒是八年前的事,那時他正四處流浪,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陸景淵坐在房中,輕輕晃動著著手中的茶杯,眼神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