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賀煊不算孤立無援。”
“孤說了,不會幫你。”
“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您舍得嗎?”
“哦,”李長澤失笑,“景泠這是不打算躲了?”他的手指憐愛地從賀景泠的臉上劃過,他捏起賀景泠的下巴,“孤還以為,煊郎這輩子都要當縮頭烏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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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茶杯有什麼好看的,您都盯半天了。”
賀景泠回過神來,李長澤已經走了多時了,下麵的街道上人影稀疏,不過半日的功夫,外麵又恢複了天地一白的景象。
“今年的雪,下得太大了。”
話音剛落,空蕩蕩的街上一陣叮當聲響起,一輛簡陋至極的青布馬車孤單單地從他們窗下經過。
風雪迷了人眼,獨有那輛馬車在風雪間逆行,偶爾在馬蹄聲中間或夾雜著一兩道蒼老的咳嗽,風聲太大,其他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賀府?”祝安念了遍馬車上掛著的牌子,然後意識到什麼立刻捂住嘴,小心地瞄賀景泠的臉色。
“我們也該回去了。”賀景泠神色平靜地起身,坐的太久腿腳都麻痹了,祝安眼疾手快扶住他,一副做錯了事的表情,小聲喊:“賀煊哥哥。”
賀景泠眼前的眩暈慢慢消散,他拍了拍祝安的手,溫聲說:“沒事。”
何升這時走了進來:“景弟,有位大人想見你。”
兵部尚書董伯遠年過五十,長相就像畫裡走出來的彌勒佛,很是可親。從前與賀從連一文一武,兩家相交多年,後來賀家出事,賀景泠被流放那日何衝還暗中替他路上打點過。
“賀賢侄。”董伯遠快步走進來,滿臉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緊緊握住賀景泠的雙手,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早就聽說賢侄回來的消息,隻是這些日子宮中事忙,今日偶聽人說看到你在仙客來,老頭子便趕著來見見你。”
他這話說的委婉,如今外人看來賀景泠住在何升府上,就是有故人去拜會也是不便。
賀景泠卻不在意,何升就在他旁邊坐下,對董伯遠見過禮後便不再言語。何衝見他二人如此神色坦蕩,一張老臉上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賀景泠笑道:“大人事忙,本該是景泠去拜會的。”
“幾年不見,賢侄與老夫生疏了。”
“您是朝廷二品大員,賀煊如今不過一介布衣,還按從前那樣的叫法就有攀附的嫌疑了。”
董伯遠擺擺手:“賀家早就得到恩赦,珍妃娘娘獨得恩寵,賀……賀大公子也深受皇恩,賢侄難道還在乎這些俗禮。”
賀景泠笑了笑沒接話:“今日您特意來尋我,不單是為了敘舊吧。”
董伯遠有些尷尬地看了眼何升和祝安:“卻有一事……”
何升體貼地說:“我們出去等你。”
“董大人有什麼不妨直言。”
見人走乾淨了,董伯遠臉上的笑淡了幾分,喝了口茶,不見方才的拘束之感:“賢侄,你可聽說過年前從南洋運過來的火銃?”
“略有耳聞。”
“那東西殺傷力極大,陛下有心在大齊成批配置,一個月前剛給兵部撥款。可眼下年節將至,戶部緊張,我便自作主張將部分錢款分發想去,想等戶部周轉過來再行補上,可我近日聽到風聲,燕陽一帶連日大雪,已有雪災之勢,陛下想要暫緩購置火銃一事,你說這……這叫我如何是好,今日來此我也是實在無路可走,還望賢侄施以援手啊。”
“大人,賀煊不過平頭百姓一個,您與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賢侄與我還這麼生分,信王與明王一母同胞,分什麼你我,明王如今聲勢如此之大,其中也有賢侄一份功勞。如今就賢侄與何升的關係,讓他幫幫忙也沒什麼問題吧。”董伯遠說的理所當然。
“讓誰?何升嗎?”賀景泠麵上笑得有些牽強,“我如今尚且仰人鼻息,董大人又憑什麼覺得何升會聽我的,況且按您方才的說法,何升是明王爺的人,信王爺和明王爺又是一母同胞,這點小事讓信王同明王說便是,何升自然是聽從王爺吩咐。”
董伯遠臉上的笑冷了幾分:“賢侄,信王爺願意給你這個孝敬的機會,你可不要不識好歹,畢竟現在這祈京城可沒幾人盼著賢侄回來。”
從前賀景泠行事頗為張狂,明裡暗裡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之一要數他那嚴苛剛正平生最恨輕浮浪蕩子的祖父賀承禮。
每次見他便搖頭蹙眉狠狠歎息一句“小子頑劣,難堪大用”,自己的親祖父都這樣瞧不起的人,如今沒了身份的倚仗,不知暗地裡還有多少人笑話。
“叔叔這是哪裡話,賀煊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得到信王爺的青眼,”賀景泠臉色稍顯蒼白,低垂著的眉梢讓人看不透他眼底的真實情緒,“茲事體大煊不敢擅專。若叔叔是為此事,直接與何先生商談更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