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澤聽到齊帝點到自己,立刻躬身道:“陛下,兒臣認為……兒臣認為張閣老所言極是。”
身後隱約傳來一陣騷亂,未等人說話,李長澤麵不改色地繼續道:“不過那程有道臣也有所耳聞,此人曾在兗州黎塘縣做過縣丞,後又到博州做過同知,兩年前才調至燕陽做知州。”
張譯如接道:“這幾個地方都是大齊少有的貧窮州縣,程有道又熟知農桑水利,如若不是這次正逢春耕一再被耽誤,他斷然也是不會上奏朝廷。”
李懷安笑道:“太子皇兄對一個州官倒是了解頗深啊。”
李長澤正聲回道:“回陛下,兒臣確實對這個程有道有所了解,兗州與平涼相鄰,黎塘北上不過百裡就是豐都,臣聽聞此人之名,曾向他求教。”
“皇兄如此好學,讓臣弟真是自愧不如。”李懷安道。
殿中眾人一時神情莫測,不知這太子是被風沙灌了腦子還是怎麼,七年也不見有些長進,公然說自己和一個州官結交過。可一想到那些傳聞,眾人一時間都是心思百轉,暗暗揣度這其中有幾分真假。
朝中任何時候都不缺沒眼力勁兒的,眾臣末端站出一人,柴瘦高挺,兩撇八字胡油光水滑,趁得麵上那雙眼睛也是精光四射。隻見他兩隻瘦麻杆似的雙手合抱一處,吊著嗓子分外感歎道:
“平涼臣也是去過的,那裡是什麼模樣臣知道,這些年的變化大齊人也是有目共睹,從前隻知道殿下必定是為此殫精竭慮,不曾想這裡麵還有程知州的乾係。”
李長澤聽完馮小芸所言道:“此話不假。”他回身看向齊帝,“陛下,既然那程有道有此本領,想必此次卻是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
齊帝聽了這話,思考了半天最後緩緩點頭道:“嗯……”
”陛下。”戶部左侍郎左庭燈突然顫巍巍跪下,言辭懇切道,“陛下,去歲博州蝗災朝廷撥了五十萬兩,幾月前兵部購置火銃八十萬兩,陛下犒賞三軍共計十萬兩,年底各地雪災先後撥款零零散散約有三十萬兩,眼下是在拿不出多餘錢糧啊陛下。”
匡衡廣道:“陛下,知州總理一州事務,如果遇到點麻煩就向朝廷要錢,恐怕形成長久之風啊。”
齊帝道:“諸卿說的都很有道理,那便這樣吧,燕陽朕已經派人去了,就先免了燕陽這兩年的賦稅吧,戶部現下拿的出來多少銀兩?”
“不足十萬兩。”左庭燈道。
“賀元晟已經過去了,這樣吧,齊王再帶著這十萬兩過去一趟,若這雨再過半月仍是不停,再做商議。”
無人會反駁皇帝的旨令,眾人隻道:“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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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京濕悶,賀景泠如今不愛出門,隻呆在院中賞景品茶,這個寒冬因為有冷姨和沈木溪在他身邊,他倒過的比往年輕鬆許多,不至於隔三差五發熱咳嗽,還有閒情逗逗阿呆。
今日露了晴,賀景泠心情好,在院子裡呆了一下午,天黑也未覺察。他裹著條毯子在亭中玩貓尾巴,祝安跑去和冷姨學做飯去了,狄青坐在廊下目視前方,一動不動,活像尊雕塑。
阿呆最終受不了賀景泠的蹂躪反抗幾次之後終於逃脫了他的魔爪,在打翻了一個酒壺的代價下成功跑遠。
賀景泠笑眯眯看著黑貓幾息之間消失不見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對狄青吩咐一句“在外麵守著”,然後不緊不慢抬步往屋中走去。
推開門就看見李長澤端坐在那兒悠閒喝茶,見他進來,舉著茶杯評價道:”果然你這兒的茶比東宮的好,前幾次來我都沒顧著喝幾口,太虧了。”
“你來一趟我可足足少了八十萬兩銀子,這價格放哪裡都是天價了吧,殿下還覺得虧嗎?”
賀景泠關上門,沒有坐李長澤旁邊,而是尋了靠窗的軟榻躺下。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長袍,墨色長發未經打理隨意散著,長長的抹額飄帶藏在碎發間,下麵是一雙含著笑意的眸子。
“董伯遠最後給的爽快,賺了明王這個人情你不喜歡,這次你把他逼急了。”李長澤慢條斯理地品嘗他桌上的茶點,眼睛卻一刻不離地落在一處。
“和我有什麼關係,是齊王殿下那邊等不了,當時災情嚴重,他催兵部催得緊,兵部一事的風聲可是你透露出去的,還是齊王有本事,逼得不知道信王拿什麼和李珩衍交換我這八十萬兩白銀。”
李長澤:“我四弟自然是有些本事在的,他都把京城的事處理完了,賀元晟前陣子也去了燕陽安置災民,誰曾想燕陽又連日大雨,今年當真是禍事百出。”
“誰說不是呢,如今不打仗了,偏偏老天還是讓人不得安生。”賀景泠在聽到賀元晟的名字時沒有半分波動,他對李長澤笑道,“殿下,八十萬兩銀子,什麼時候打算讓他們還回來啊?”
李長澤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來到他身旁,他撚了塊糕遞到賀景泠嘴邊,道:“再等等,有人被關了那麼久,比你我急。”
賀景泠順從地張嘴咬了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長澤的指腹輕輕拂過他的嘴角,賀景泠抬眼看他:“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