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家收到了處理結果,沒站穩不小心掉下去。
那個時候冉時隻覺得他們沒用,這麼可笑的理由也能結案。可是真查又能如何,無論哪方麵看,冉纖就是自己結束了生命。
當晚他想起來什麼,於是在冉九江眼睛下把冉纖的身份證號往各個網站上套,結果什麼相關信息都沒有。
冉時甚至去登陸了冉纖學校的官網,結果卻是查無此人,她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
冉九江替他關掉電腦,表情凝重,好像在為這個消失的繼女而惋惜,“早些睡,明天要上課。”
冉九江離開房間後,他又打開電腦盯著那句“沒有找到相關信息”發呆,鼻頭忽然就酸了。
可是哭隻能發泄情緒,事情還是發生了。自己需要變得更有能力,要淡漠地處理所有事才會讓冉九江用他。
那個晚上沒睡好,事實上那幾個晚上都差不多,不過那次的聲響更大。淩心在嘶吼,摔東西,一陣躁動後又歸於平靜。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被冉九江以“犯病”為理由送去醫院。
什麼才算作死亡?不是□□消失,而是沒人記得……或者沒有她的存在痕跡。冉纖甚至連塊墓碑都沒有。
從回憶中脫離出來,冉時隻覺得很累,這些經曆太刻骨銘心,他不想程雨生也這樣。
“所以彆太狂妄了。”冉時勉強笑著,隻用很輕的聲音說了這句話。
“啪”一聲,劉笙把鑰匙放他們麵前的桌上然後套起了自己寬大衛衣的帽子,“帶貼紙的那個大門的,記得關燈。”
冉時一點頭,然後隨意抓起鑰匙,等她離開後又看向程雨生,“為什麼要來?”
“我之前不也解釋了,乾嘛要杵在這個問題上。於公,我不可能看著一個原本前途光明的人深陷泥沼,當然這點你就當我做了十幾年爛好人習慣了吧。於私……”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安心地等著,冉時,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
程雨生伸手撥開他額前的發絲,說:“你不是很厲害麼,明明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我不能讓你因為一些過往和自我暗示就覺得自己不行,自己慫。”
冉時不好說。
他偏過頭,“打個電話。”
兩人便都不再說話,周圍又很是寂寥,沒開免提程雨生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電話響了兩聲對方便接起,冉時毫無感情地叫了聲“舅舅”,然後就是另一人單方麵地碎碎念念。
冉時安靜地聽了二十多分鐘,隱在燈下的腦袋越埋越低,良久,他說:“提取碼是……姐姐的生日。”
冉時語氣忽然帶上點諷刺,“說起來,和你姐姐是同一天呢,舅舅。”
一陣沉默後,電話被掛斷。
冉時盯著熄滅的屏幕不言,然後又像是心血來潮一樣給程雨生講著不搭邊的話。
他十六歲真正接觸冉九江的公司,從來沒停止過利用自己微小的便利,但也從來沒對外公開過。他有時候都以為自己會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帶著一起腐爛。
究其原因不過還是那悶熱的十四歲,他第一次在冉九江那感受到了恐懼。可人又總是矛盾的,一邊肖想著有一天撥雲見霧,一邊又畏縮著。
直到一個人再次出現。
高考放榜後,冉時接到了一通電話,通訊地址是淩心老家申城,他便接了。
對方第一句說“我是你媽媽”被掛斷了,冉時還發短信過去吐槽,說詐騙公司能不能有點常識,誰家媽媽聲音這麼粗獷。
然而這個詐騙電話又打了進來,冉時先發製人說:“不買保險,不接受任何推銷。”
“……我是你舅舅。”
冉時一下想起來了淩心確實有個弟弟,好像是叫淩亦。他對這個“舅舅”印象不深,隻隱約記得,小時候自己聽不懂那邊人講話,隻有這個舅舅說話他聽得懂。陌生的人堆裡,年幼的冉時甚至對他有過一兩周的依賴。
表明身份後,淩亦便不多做寒暄,簡單直接地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冉時一股腦把知道的全告訴對方了。反正誰獲利無所謂,隻要冉九江出事就行了。
更何況,如果是淩心的弟弟的話,冉時更傾向於他的報複心理。畢竟淩心原本的婚姻幸福美滿,結果丈夫突然去世改嫁這一過程,兩家都心知肚明。
可能淩亦真的有幫自己姐姐一把的意思,但最大的原因一定是為了利益。小時候的記憶雖然模糊了,但冉時很清楚地記得淩亦公開反對過淩心和冉九江的婚姻,現在靠著冉九江的兒子能搞垮對方的事業,豈不是意一件快哉的事情?
冉時也不在乎對方究竟是誰,要怎麼做,反正自己能出最少的力保最大的底,那就夠了。
講完一些陳年舊事,冉時說該關店門了,於是程雨生跟在他後頭看他蹲下去鎖卷簾門,然後很隨意地打開了門外的意見箱把鑰匙扔了進去。
……顯然熟能生巧。
不覺間,程雨生發現他們在一處比較安靜的地方停了下來。閒逛了一圈整個人也沒剛才那麼緊繃了,初春大雨後的夜風很冷,但是恰好能支撐著神經,冉時覺得那酒也沒多厲害。
“很晚了,訂了酒店,進去吧。”
他們停駐的位置是一家旅店,這裡的裝修簡直不像首都,程雨生覺得它更像自己老家街頭的旅館。
“你要回去了對吧?”
冉時遲疑地一點頭,然後逃避似的看向天空,烏雲在漸漸散了,月亮隱約有了輪廓,於是他笑了一下,恍惚覺得事情也不算太糟,至少還能看見月亮。
程雨生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低頭在他額間落下安慰一吻,“冉時,我累死累活地把你帶出來不是讓你出來醒酒的,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這次我們安分點好不好。”
本想拒絕這個吻,但冉時仍然有點貪戀程雨生埋頭時溫熱的呼吸,於是他也就不動。
“那個……”冉時輕咳一聲,儘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很輕鬆,“我們一起看了月亮,很劃算了。我兩天後回去,真的,苦難不會沒完沒了,你們高材生不都信這些名人名句嗎。”
程雨生知道說這些都是徒勞了,於是隻得輕微點頭,他知道這句話後一半,“當然幸福也不會永遠持續”。不過冉時隻是單純拿它來笨拙地活躍氣氛而已。
在看到冉時上了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後,他轉身進了旅店。
“真沒用啊。”他像是夢囈一樣歎息說著。
冉時剛上車司機就直接發車了,也沒問他去哪。
他對著前麵副駕的人說:“好巧,拚車嗎?”
車內沒燈,隻有儀表盤微弱的光線映著淩亦半張臉,他側過頭,說話的聲音帶著期待,“看著吧,淩心會感謝我的。”
冉時輕輕“哦”了聲,說了自己的目的地。
對方應了聲,冉時便閉眼朝身後的椅子躺去,然後摸著黑抽出手機裡的電話卡扔進了座椅的夾縫間。
如果一切都解決好了,他不過損失張電話卡,沒解決的話就斷了念想。
一路無言,冉時到達目的地就下了車,準備離開時又折了回去,他敲了敲副駕那的車窗,待它打開,他真心地一笑,“祝你好運。”
車子駛離,冉時看見淩亦在車內還往後看了眼。
大概是不理解吧,畢竟這世上有幾個人會算計親生父親,並且還牽進去一個陌生人,自己拱手讓利。
不過也可能是不信任,畢竟冉時和冉九江怎麼說也是二十年的父子。不過冉時不在意他怎麼想,隻要結果對了,誰他媽在意過程。
另外淩亦隱忍這麼多年還能心平氣和,這點自己還得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