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一定謹準醫囑。”
何流後腳跟著邊走邊說:“你自己不覺得你說話怪怪的嗎……”
程雨生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覺得有點落寞。他原本想聽聽何流還會不會繼續說下去,結果好半天都是沉默。
“我知道。”程雨生回答道,“可是何流,我真的好難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以前我是不是看起來很隨和?現在我也想像當時那會兒一樣,這樣說不定我不會再去想那件事,說不定我能騙得過自己呢。可就像你說的,我現在很不對勁……當然,但是我,我無能為力。我做不到不去想也不敢相信,這兩條矛盾的思緒把我扯得生疼。”
他說這開始壓抑不住情緒,遲來的悲痛終於還是席卷了整個人,“怎麼會這樣呢,明明昨天,今天都還好好的……墜機,我完全不敢想是怎麼樣的……他明明已經很難了,為什麼還會這樣……”
何流在一旁伸手拍了下他的背,強顏歡笑著,“回去早點睡吧。”
對於冉時的事,何流的難過並不少。他原本是一個很孤僻的人,這兩人卻很突兀地把自己帶入另一個圈子,他無時無刻不覺得幸運能和他們成為朋友,現在這個局麵誰也不願意看到。
進了宿舍樓何流才想起程雨生的手機還在教室,但又想了下沒有手機也挺好的,至少暫時看不了那些消息,但願他今晚能睡好。
關上門,程雨生後背貼著門出神。要說回憶這種事,這間宿舍是少不了的。
冉時的床還維持著開學當天的樣子,程雨生當時特有乾勁地收拾了一通,想著等他處理完事情回來也不用麻煩地鋪床了。
這才多久……
他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無意間看到了一旁的便利貼,不是早上那個顏色。
早上走的時候他抱有一絲希望地想著,萬一冉時今天要回來呢,留個信總比沒有好。
程雨生幾乎抓狂地用手壓平翹邊的便利貼,但很快,他的眼神又沉了下去,上麵沒什麼多餘的話,隻有一句“抱歉”。
是冉時的字,他回來過,然後又走了。還可能不在了。
隻是你又在“抱歉”什麼啊,你不欠我的,你看看你都乾了些什麼……
取下便利貼,程雨生打算把它放進一本書裡,取書的時候又意外發現書架上少了本詩集。那本書是商家發錯了的,商家說不用寄回他也就留著了,寫了名字後就當裝飾放進了架子裡。
程雨生低頭看桌麵,取下便利貼後露出了原本在自己那張後麵的銀行卡。
他覺得諷刺而又無力:冉時回了宿舍,給他留了兩個字,帶走了一本書,然後就這麼走了。
夾好便利貼,敲門聲響起,他下意識以為是冉時,但又回想到了現實,猜應該是何流。
一開門,竟是楊樺,程雨生實在跟他不熟,這會兒也不想社交,“我要睡了,有事?”
“你……”他看程雨生眼睛一圈都是紅的,想也知道是因為什麼。
楊樺跟他麵對著麵,還是把要說的說了,“你真的相信冉時會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他這麼多年有無數機會殺死自己,卻始終沒跨出那一步。是什麼原因他肯定跟你說了,所以你不要……”
“你特意來安慰我?”大概是楊樺口中那個“死”觸動了他,程雨生有些惱怒,“他是墜機,墜機懂嗎?那不是他能控製的,冉時隻是一個普通人!”
楊樺倒是很冷靜,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生氣,“所以你倒寧願相信他真的死了?”
“……你住口行嗎。”
“人活著,總會有無數個念想,多一個不多。無論如何事情這樣了,你給自己心裡一個企盼又不是什麼壞事。”
楊樺垂下眼,“就當我是來安慰你吧。”
他說完就轉身進了自己宿舍,程雨生卻是愣愣地關上門坐回書桌前。
捏起那張卡,他用手指擦過上麵的細痕,喃喃道:“萬一他說的對呢……”
人總要有念想的,想想又不是什麼壞事。
他將銀行卡仔細地放到抽屜最下層壓住,落鎖,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洗漱完躺下了。
程雨生是在一片冷汗中驚醒的,又做夢了,他剛剛好像聽到了爆炸聲,甚至仿佛感受到了灼燒的痛。
他往自己桌子上一看,電腦沒關,上麵顯示的時間才一點多,睡了三小時不到。
乾脆也不睡了,他掀開被子坐到書桌前用電腦看起了新聞。
墜機是大事,這類新聞幾乎霸屏了所有網站,所以程雨生想不想看都能看到相關帖子。他翻翻撿撿,找到了好幾條關於冉時的帖子。
有人說是重名,畢竟發生了這事怎麼軒庭那邊一個屁都不放;也有說就是那個冉時,甚至還信誓旦旦地曬出冉時的訂票記錄,說是自己離職的航空公司朋友發的;更離譜的說這家公司要搞什麼陰謀論……畢竟從沒見哪個企業一天到晚出事,不關注產品光搞輿論宣傳了。
程雨生去搜索了軒庭的賬號,發現上麵最新一條內容是人事變更公告。
不管怎麼說,冉時作為公司創始人的兒子都不可能讓公司不表露一點態度。
可是如果說飛機上的人不是冉時,拿什麼來說服自己呢……
又看了好幾篇報道,程雨生慢慢來了困意,最後趴在桌上睡著了,這下倒是一夜無夢。
早上生物鐘叫醒了自己,他成功把自己弄感冒了,怎麼說呢,自作孽。
這時敲門聲響起,程雨生原本想起身去開門,結果腿給凍僵了,身體也麻了快一半。
然後門被推開了,昨晚根本沒關上。
何流提著早餐以及一部碎屏手機進來,“手機倒還能用,下午陪你出去修吧……”
放下手機和早餐,一看程雨生半張臉都是沒消下去的電腦鍵盤印,他嚇了一跳,“……你不會上了一晚上網吧?我真是糊塗了,想著沒有手機就夠了,忘記還有電腦,幾個小時超負荷運行,電腦CPU都能煎蛋了吧。”
“……沒。”程雨生開口想解釋,結果被自己神似鴨子的聲音震驚到了,索性閉了嘴拿起自己的手機充電。
何流簡直無語,“好吧,你睡覺了,而且是在晚上不超過兩位數的溫度下趴這睡的。”
他打開自己那份早餐粥的蓋子邊喝邊說:“請個假吧,你這嗓子一開口老師都得多問候兩句。另外你手機是那個叫魏蕊的同學拿著的,本來我還擔心落教室裡被其他班學生給順走呢。”
“不請。”程雨生低頭攪著白粥,喝掉一口嗓子舒服不少,但聲音依舊那樣,“我想,找點事做。”
忙起來了,就不會有空閒時間去想那些不好的,這樣也算變相地給自己一份企盼吧。隻要不去想,結果永遠都是未知。
“嗯也行,一會兒去拿點藥。”
程雨生一笑,“謝謝。”
“不用。”何流說,“一切都會好的。對了,找事做這點看我啊,淼淼是學生會的,她那部門最近退了個人,我幫你走個後門,去唄。”
學生會這玩意兒,有個一官半職就便利多多,平平無奇那就是免費勞動力,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會要開。
大一的時候那邊招人,程雨生對此開過不止一次“萬惡的資本主義”玩笑。
然後他今天,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