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主子突然下令。
外頭即刻便有馬蹄聲離開。
侍兒們添香沏茶,各做著手裡的差事,一點都未曾有一絲停頓。
...
洛州,天一樓。
乾國水係最發達的城鎮,來來往往的船隻舟舫幾乎布滿河道。
天一樓屹立在洛河之上,廊橋淩空而建,上橋者非富即貴,皆遞牌而上,由專人翻看無誤後放行。
梁宣玉在餛飩攤上坐了有半晌,向攤主打聽天一樓今日是什麼日子。
攤主招呼了新客,回過身來,看了眼塞進手裡的金子,左右看看,才矮下身來,悄聲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百人榜掛榜的日子。”
梁宣玉微微揚眉,低道,“百人榜?”
“是,就是……”,攤主還未說完,忽然抬頭,“哎!客官隨便坐,想吃什麼,小的這錕飩,小食管夠。”
梁宣玉拿劍壓了攤主的後腰,又塞了一塊金子到了她手上,“何謂百人榜?”
“多謝客官!”
攤主笑嘻嘻的塞進懷裡,乾脆坐到了梁宣玉手邊,將椅子挪近,“女君有所不知,小的在這河岸邊擺攤三十年,這滿洛州就沒比小的更清楚天一樓的勾當,小的和你說……”
原來,所謂百人榜,是天一樓替豪門權貴掃清麻煩事的一個噱頭。
百人榜所載皆是即將枉死的人命,前來圍觀的無非三種,一是為了買人命的,二出錢要人命的,三受賞金吸引來接榜的。
天一樓,誰的錢都賺,王侯權臣之下,誰都敢殺,隻要你出的起錢,隻要你出的價高,要殺的人可以又殺又救,上榜未曾接出榜的人命花錢也能撤,至於來接榜的,官憑路引還能幫著偽造,武器任挑,毒藥更是應有儘有,隻要你最後接下榜的人命你能取來。
梁宣玉聽到這,指叩了叩案,道,“那接下榜的人取了賞金,就不怕麻煩事找上她們?”
攤主擺手,不以為意道,“客官想多了,接下榜,就是與天一樓結了契,她們的生死自有天一樓拿捏在手,豈容她人越俎代庖?”
“天一樓的能耐這般大,朝廷竟也放任它藐視律法?”
梁宣玉挑眉,語氣帶著不信,故意道,“既如此,那百人榜豈不是人人爭搶著接榜,僧多粥少,那些垂涎賞金的人,會不給天一樓鬨出亂子?”
“這客官就不知道了吧,小的與客官明說吧,這天一樓可是……”
攤主指指天,擠眉弄眼,“罩著呢,彆說鬨事,誰敢挑釁一下,就得洗乾淨脖子,等著天一樓的奪命刀吧,其實客官初來乍到,不知這裡的規矩也正常,其實裡頭的門道……”
攤主兩指搓了搓,眉眼露著精光,意思不言而喻。
梁宣玉勾起抹笑,掏出一塊金子拍進攤主懷裡,“說清楚,什麼門道?”
“客官真是上道!”
攤主忙接了金塊,又塞進懷裡,聲音更加低了,幾乎湊到梁宣玉耳旁,用氣音說道,“客官有所不知,招攬江湖人,就得用江湖的規矩,天一樓之所以大張旗鼓敢這麼乾,無非是替……”
攤主再次指了指天,臉色神秘的說道,“招攬人才呢,所以官府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敢插手這裡頭的人命買賣,至於得用的人才最後去了哪兒……”
攤主又頓了頓,留意了下四周後,才道,“聽說全送到鈺國去了。”
“鈺國?”
梁宣玉心神一緊,神色不變,看著天一樓的方向,語氣擔憂道,“那萬一是鈺國派來的細作,她們再送去鈺國,那些辛苦布下的暗樁豈不是要雞飛蛋打?朝廷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哎呀,客官,你以為天一樓裡都是什麼良善之輩嗎?那裡彙聚招攬的全是窮凶極惡,刀口舔血的小人惡徒,管束她們,天一樓自然也不會用一般的法子,這事幾乎江湖人都知道,但仗不住有膽大,肯拿命求財的,你瞧這往橋那頭去的,衣著一般的,不都是奔著錢來的天一樓嗎?客官,不是小的多嘴,你打聽這個,莫非也是為了……”
攤主摸摸懷裡的金塊,再瞧梁宣玉的氣度,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幾分試探的指指天一樓。
“客官,你是打算上天一樓嗎?”
梁宣玉笑了笑,又掏出一塊金塊放在攤主手裡,“若是,你可有法子讓我混進去?”
攤主手抖了下,嘿嘿笑了聲,縮脖子道,“客官真會說笑,能去天一樓的,不是有人引薦,就是王侯權貴,小的就是一個賣錕飩小食的,哪來的這門路替……”
攤主還未說完,話音戛然而止。
梁宣玉長劍微微出鞘,抵在她的腹間,挑眉,“你拿了四五塊金子,就打算辦這點事?”
涼涼的話音落下。
攤主身子抖了下,哆嗦著哽了脖子,“客官手下留情,小的想起來了這幾日一直謠傳一位大來頭的人物要來天一樓坐鎮,所以今次的百人榜聲勢才會如此緊張,唯恐錯漏……”
“那大來頭的人物在何處落腳?生的什麼模樣?可有什麼特彆的地方?”
梁宣玉看了眼四周,撣撣攤主衣襟,眸下威脅之色十足。
攤主額上一頭冷汗,連連搖頭,“小的隻聽說那位是個冷清的性子,不喜熱鬨,深居簡出,至於生的什麼樣貌,無人知曉,隻知道那位喜愛豢養美侍,尤其是少言恬靜的美侍。”
梁宣玉眸光微動,少言恬靜?美侍?
一個身影浮現在腦海。
梁宣玉收回了劍,拍了拍攤主的肩,“閉緊你的嘴。”
攤主抹著冷汗,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知……知道,客官慢走,客官慢走……”
是夜,梁宣玉翻進了一個號稱‘鬼宅’的宅子,趴在牆頭窺伺。
不喜熱鬨,深居簡出。
沒有比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宅’,更適合那位的喜好了。
梁宣玉抱著劍,微微打了哈欠。
且守在這一夜,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