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 看清男人的臉,李舒窈……(1 / 2)

站在外麵看了她很久,薛令儀心情有些複雜。

女孩太過悲傷,小小的一團,如雨中的細芽,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不敢發出聲音。

他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心中勾勒過女孩的臉龐千萬遍,可每每落筆描繪她的眉眼,又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丹青難繪。

他走到她的身邊,無需幻想,不用揣摩。

女孩鮮活、生動,是他想到過的模樣,各種奇妙的感覺交雜,薛令儀的心口澀然。

看清男人的臉,李舒窈隻覺見到了人間的四月,雲卷雲舒,春雨綿綿。

瞻彼淇澳,菉竹猗猗。

他周身清漪澄明,似溪水涓涓,沒有一絲棱角,卻讓人無法忽視。

她呆呆的看著來人,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

“你叫什麼?”

“李舒窈”她思緒還沒回來,就是本能的回答。

“舒窈糾兮,芳心悄兮。”

薛令儀笑了,清雅雋秀,讓人見之難忘。

“你……是丞相嗎?”她慌亂地跪下來,行了個不像樣子的禮。

“我……你……呃不是……”

她想問為什麼把她弄到這裡,可麵對這麼一個“大官”,她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先留下來吧,有些事情,你慢慢會知道的。”

些許悲傷落在他的身上,眉眼黯淡,如同落葉入海,無力而渺茫,讓人有些心疼。

李舒窈不知他為何突然神傷,或者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薛令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承載了太多她未曾見過的東西。

是難過,痛心,可分明也有喜悅,卻又顯得那麼不安,惶惶。

薛令儀轉身離開。

李舒窈腦子發懵,這個人,這個地方,都好像隻是她的一場夢。

一場很久之前就做過的,被她遺忘了的夢。

唉……李舒窈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道已經歎了多少次氣。

“姑娘,趕緊睡吧,天色已經很晚了。”

“紅豆,你說丞相說可以接我阿娘過來是不是真的啊?”

薛令儀說可以讓劉得安幫她回家給阿娘報平安,還說也可以把她阿娘接過來和她團聚。

“您放心吧,丞相大人一言九鼎,他答應的一定會做到的。”紅豆給李舒窈塞了塞被角,天氣涼了,姑娘長途跋涉,還是仔細著些,不要感染風寒才好。

李舒窈蓋的是錦緞麵子的被子,光滑細膩,睡不太習慣,這被子輕飄飄滑溜溜的,還有這床,這麼軟,怎麼能讓人睡的踏實。

她追問很多人,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薛令儀為什麼讓她住在丞相府,隻說叫她安心。

這種情形確實很詭異很匪夷所思,可他是丞相啊,她對他來說能有什麼價值?

他還長得這麼好看,一點鋒芒也沒有,讓人很想親近,真的不像是壞人。

一個月內,居然被綁架了兩次,唉……李舒窈又歎了口氣。

這幾日,與李舒窈在相府的戰戰兢兢不同,劉得安可謂是春風滿麵,神清氣爽,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免不了多瞅他幾眼,他還會笑著向看他的人點頭示意。

丞相該是對他找的人很滿意,特提他為著作郎,讓他直接去中書省任職。

新皇登基後,他這個曾炙手可熱的花鳥使地位一落千丈。

朝中有大臣提出應妥善安置先帝的妃嬪,本想著那些他以前尋給先帝的貴人娘娘們能夠幫襯一二,結果莫說昭儀了,就連先帝曾經的貴妃娘娘,都直接被處死給先帝殉葬。

十三歲的懷王殿下跪了整整兩日為貴妃娘娘求情,嗓子喊的都說不出話了,陛下從他身邊路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貴妃不忍兒子受苦,又怕皇上遷怒,當晚便自溢了。

懷王殿下悲懼交加,回去後就病倒了,沒多久也隨貴妃去了。

九五之尊陰晴難測,朝堂上不知灑過多少人的血,伴君如伴虎。

就算是老虎也該有高興的時候,可當今天子卻……

他不敢去向皇上賣乖獻媚,皇上想不起他這號人也就罷了,突然想起才叫嚇人。

無人問津沒什麼,花鳥使不是什麼正經官職,全憑皇上的意思,他現在沒津貼沒俸祿的,隻能靠著從前的人脈關係和攢下來的家當,在京城裡灰頭土臉的活著。

他撚了撚自己的胡須,本以為時不我待,仕途怕是絕了指望,竟能在知命之年後搭上丞相。

丞相出身不凡,得天子青睞,短短幾年已位極人臣,現下他官袍加身,還不用直麵詭譎恐怖的天子,早就不奢望什麼飛黃騰達。

背靠丞相,也算安穩,今生也就這樣吧。

他神清氣爽的翻開給先帝撰寫的祭文,人啊,這所聞所遇,真是奇妙,隻能說皆是命數,皆是命數啊。

李舒窈初來時隻顧著擔驚受怕沒有注意到,這院子居然修建的這麼精致,相府的下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她,薛令儀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人為難她,她的心定下來,漸漸不再害怕。

將整個院子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走了好幾趟,她還是不可思議,“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紅豆看著東逛逛西瞧瞧一臉好奇和驚歎哪裡都想看一看摸一摸的李舒窈,不知道是第多少遍回答她:“奴婢不知,大人的意思奴婢可不敢妄自揣測。”

這麼漂亮的大院子,等到時候阿娘來了也會喜歡的吧。

一陣飯菜的香味傳來,圓子已經將廚房給她的午飯端了過來。

這兩個丫鬟是管家帶過來的,說是以後她的起居就由她們二人照顧,還讓她給她們起個名字。

她有什麼資格給彆人改名字,可是她倆偏不把原來的名字告訴她,跪在地上喊著求姑娘賜名,死活也不肯起來。

鄭大人總是笑嗬嗬的,說話也很溫和,他說她以後就是這兩個丫鬟的主人,主人賜名是恩賜,讓她隨便起個順口的就行,不拘什麼名字。

她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不是什麼主人小姐,不需要也不想有什麼丫鬟,但是她不敢頂撞管家。

無奈之下,隻能照做,讓她們一人叫紅豆一人叫圓子。

圓子將午膳擺好,盛了一碗蓮子百合羹放在了早就坐好眼巴巴等著的李舒窈麵前,退到一邊。

應該是煮了許久,百合一入口混合著蓮子的清甜在舌尖上化開,裡麵夾雜少許鬆仁,輕輕咬開,唇齒留香。

李舒窈不自覺地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香甜,這也太好喝了吧。

紅豆和圓子站在一旁,李舒窈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打轉,“你們真的不坐下來一起吃嗎?”

“奴婢不敢!”

她就知道會被拒絕,不敢不敢不敢,她真是搞不懂有什麼不敢的。

她都不清楚自己在相府的定位,根本算不得她們什麼正兒八經的主人,還總是戰戰兢兢地守在她旁邊,搞得她吃個飯都快消化不良了。

李舒窈憤憤的就著翡翠絲瓜往嘴裡猛扒了幾口飯。

天已經黑透了。

“大人,戌時了,您中午就沒怎麼用膳,晚上多少進些吧”

屋內的燈早就點上了,薛令儀伏案寫公文,專心於公務,並沒有回答。

“叭”的一聲,燭影閃爍,鄭無源等了許久,沒有得到回應。

大人今晚怕是不會用膳了,他做起事來胃口不佳,不用晚膳是常事,鄭無源無奈地準備離開。

“一碗蓮子百合羹。”

聽到回複,鄭無源怔了下,隨即應下,吩咐人去廚房準備。

不一會兒,一碗蓮子百合羹就送到書房,鄭無源端給薛令儀。

燈光下,羹湯泛著瑩潤的光澤,散發著淡淡的香甜。

薛令儀又想起了李舒窈喝湯時那種陶醉愜意的模樣。

張意滿看到他盯著百合羹有些出神,這湯之前就上過,大人不喜甜食,幾乎不碰,今日不知怎的一時興起,這會兒怕是不想喝了吧。

沒成想,坐在上方的男人笑了出來。

鄭無源更加不解。

薛令儀慢條斯理的將百合羹喝儘,放下湯匙,“清甜不膩人,風味甚佳,以後將它加到我的膳食裡來吧。”

今晚的大人……好生奇怪。

半響,鄭無源答道:“是。”

薛令儀稱病,告假了三天,沒去上朝。

先帝三年喪葬期快到了。

不知因何,民間近日突然有一傳言,說先帝地宮位置不好,陰氣太重,阻礙了大祁氣運,有損天子龍體。

一通議大夫將此事上朝稟明天子,建議給先帝移宮,百官驚駭,滿朝嘩然。

這幾天有人陸陸續續地站出來附議,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林老太傅甩袖怒斥,民間傳聞毫無根據,遷先帝地宮亙古未有,此舉簡直匪夷所思駭人聽聞,更是會將今上置於不仁不孝的境地。

那通議大夫話裡話外卻說林老太傅過於迂腐,將規矩禮法看得大過天,事關國運與天子應當謹慎行事,一絲一毫也不容有失才是。

大臣們吵得口沫橫飛、不可開交,君主卻不置一言,捉摸不透。

朝中走向瞬息萬變,十餘年寒窗苦讀頃刻間便可化為泡影,大臣們緊盯宰輔動向,生怕自己說錯了話,站錯了隊,殊不知坐在龍椅上的那人才是萬變之源。

越來越多的人就此事來問薛令儀的想法,下了朝還追著他不放,有的乾脆直接登門求見。

他索性稱病,說自己突感風寒,臥病在床,不見外客。

丞相一貫為人謙和有禮,積勞成疾,已然病倒,總不至於真的跑到丞相的床前去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吧,求見的大臣隻得垂頭喪氣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