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你可真是將你家老爺子氣狠了!”
回到京城後,林宗盛就被家中禁足,白天去祠堂罰跪,晚上回房間抄書,就連肖度阡這個和他一同長大的發小,都不能探望。
林宗盛拿起酒杯一飲而儘,“彆提了,老爺子直接叫我姐夫命人把我綁了回去。”
“二十多年佩金帶紫錦衣玉食,到頭來為家族娶個女人都不肯!”肖度阡白了他一眼。
林宗盛清楚,林李兩家交情匪淺,李姝平知書達理,確為佳選。
可最好的非他所想,那便與不好的沒什麼兩樣。
“多事之秋,朝中又掀風浪,想必世伯近日也不得安寧吧。”
“朝中就沒有消停過,這傳言鬨得沸沸揚揚,怕是有人想興風作浪。”林宗盛看著窗外的景色。
“今上是個怎樣的人……”肖度阡哼了一聲,諷刺道:“彆叫他們引火燒身才好……”
街上百姓南來北往,販夫走卒吆喝聲叫嚷聲此起彼伏,各色商品,眼花繚亂,一眼望去,隻覺得舉目皆是繁華。
盛世的京城中藏著多少齟齬齷齪。
林宗盛歎了口氣。
封侯拜相又能如何?欲望就是一條看不見儘頭的路,終點隻會是毀滅。
哇,這麼多人!李舒窈帶著紅豆和圓子走在街上。
西域的果香竟已飄至中原,泥人居然能做的這麼惟妙惟肖,匠人手下巧奪天工的木頭小人一碰就能跳舞,還有這個,這紅紙剪的老虎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就要張著血盆大口跳出來……
阿娘說京城沒什麼好的,李舒窈之前以為她隻喜歡自己的家鄉,說話有失偏頗,但現在,她覺得阿娘說的沒錯,這麼多新奇玩意,看得見摸的著卻買不起。
她在心底大喊:好痛苦啊!這裡簡直就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
東張西望忙得頭都快要轉不過來、隻恨自己就長了兩隻眼的李舒窈一把抓住了紅豆,她滿臉幽怨:“我要去當鋪,立刻!馬上!”
紅豆和圓子都被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將她帶到了最近的一個典當行,李舒窈留下句“在這等我”,轉身衝了進去。
兩人在原地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一會兒李舒窈就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兜兜轉轉,林宗盛的玉佩還是沒能改變被她當了的命運。
她現在有了錢,感覺自己瞬間成為了整條街,不,整個京城最有錢的人。
“姑娘,您是去當東西了嗎”姑娘執意不肯要丞相的錢,隻能賣自己的東西了,圓子有些心疼她。
“紅豆,”她左手牽住紅豆,“圓子,”右手牽住圓子。
“我現在有錢了,你們有什麼想要的儘管告訴我,都給你們買!”
“姑娘……”圓子的眼眶濕潤,很是感動。
李舒窈隻顧著開心,沒有注意到,紅豆悄悄比了個手勢,她們身後有個人隨即走進典當行。
是相府的侍衛。
“你們知道儘歡樓嗎?”
剛才在典當行,有個男人喊著當東西,打開懷中的盒子,裡麵是上好的釵環玉鐲,明晃晃的一片。
掌櫃皺眉,沒有上前,問道“敢問這些女子之物公子是從何處得來”
見掌櫃懷疑自己偷了東西來賣,周圍也有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男子麵上有些熱:“這可不是我偷來的,這是我夫人的嫁妝,是我家的東西!”
當鋪裡的人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居然當妻子的嫁妝,呸,真不要臉,算什麼男人。
男子滿臉通紅,低著頭,拿到錢後匆匆跑了出去。
李舒窈聽當鋪的一個夥計說,他是儘歡樓的常客,陸陸續續在這裡出了不少東西了。
“儘歡樓是兩年前開在京中的,我隻知道它規模挺大的。
紅豆回憶了一下,“上至親王將軍,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歡在那裡麵找樂子。”
“我聽廚房負責采買的黃大哥說過,那裡麵……”圓子放低聲音,一臉神秘。
李舒窈和紅豆好奇地將耳朵貼過去。
“要什麼就有什麼。”
李舒窈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見二人一副不相信她的樣子,“他就是這麼說的嘛!”圓子嘟囔著,有些委屈。
“好啦,既然我們有錢,進去看看不就得了”李舒窈雀躍。
她也想看看這名動京城的儘歡樓裡麵到底是什麼樣子。
林宗盛有一搭沒一搭地夾著盤中的菜,最近他心情實在不是很好,做什麼都提不起來興致。
肖度阡沒有理會他,專心致誌地聽著琵琶曲,陶醉其中。
這首曲可是得月姑娘創作的《江南醉》,手法極難,尋常人沒個三五年的功夫是學不來的。
儘歡樓名聲遠揚,世家名流也儘彙於此,可謂是臥虎藏龍,大多是為它三大鎮樓之寶。
其一為暗室,暗室之內,隻有出不起的價格,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其二為慕妍花,世間僅此,三年花開,片刻花敗,聞花香者可以看見已逝的親人愛人,了卻遺憾;“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其三為得月與逢春。
得月擅琴,翠袖輕攏,玉指舒張,音律入耳,如細雨拂麵,撩人心弦,直叫人酥了半邊身子。
逢春擅舞,倩影飄移,花落滿地,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洛神再世當不過如此。
李舒窈進來後發現,樓內彆有洞天,三層高,與尋常酒樓布局不同,中間有一巨大的橢圓舞台,並未封住,而是貫穿三樓,自上墜有花環,胡姬攀花環起舞,裙帶飛揚。
樂伎不知在何處撫琴,未見其人,琴音繞梁,為各方賓客助興。
抬頭向上看,二樓應是廂房聚會之地,門口有紫色墜寶石的素紗簾遮擋,進進出出,紗簾隻是輕晃,裡麵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私密性較強。
三層空無一人,李舒窈盯著看了半天,一個人影也沒見著。
“姑娘看著麵生啊,第一次來這儘歡樓吧。”女人的聲音自角落傳來,懶洋洋的有些散漫,每個字都仿佛帶了勾子,讓人莫名心癢。
李舒窈扭頭尋說話之人。
女子舉著酒壺靠在一旁不起眼的柱子上看著舞台上的胡姬,朱唇輕啟,仰頭倒酒,香氣四溢,輕紗滑落,皓腕上金絲鈴鐺“叮叮”作響,玉骨冰肌,周身皆是道不儘的風情。
“姑娘是這儘歡樓的客人?”李舒窈沉吟片刻,猶豫著開口“還是主人?”
逢春動作一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李舒窈看見她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
可她不害怕,反倒有種眼前之人並不會傷害她的感覺。
“隻是在這儘歡樓內討生活的人罷了。”女人移開了目光,看著李舒窈。
“一樓是散座,二樓是廂房,三樓呢?”這樓有些古怪,為什麼隻有兩層接客?
“儘歡樓儘歡樓,想要儘歡還得去三樓?”女人眼神有些迷離。
“人人都有想要的東西,若它都能滿足,豈不漫天是銀票,遍地皆侯爵,這不亂套了嗎?況且我看根本沒什麼人去三樓啊!”
“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滿足欲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是所有人,都付得起儘歡樓的代價……”
李舒窈有些毛骨悚然。
那女人繼續說:“堆金積玉,高官厚祿有何難,人間熙攘,踏遍九州,你想要的卻可能早已在人間尋不到了……”
李舒窈無意識地望向三樓,上麵依舊空無一人,她越看越覺得詭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這是什麼邪門的地方。
“儘歡樓彙集天下美食,去二樓嘗嘗吧!”女人說完就離開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女人?
算了,來都來了,還是吃完飯再走吧,李舒窈拉上紅豆和圓子,準備去二樓大吃一頓。
“這是姑娘放在聚寶軒的,”鄭無源將玉佩交給了薛令儀,是李舒窈當掉的那一塊。
“姑娘初次來京城,一切都比較新鮮,應該是有想買的東西。”
薛令儀端詳著這塊玉佩,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上次萬壽節,林太傅帶著的是什麼人?”
“應當是林家少爺林秉文吧。”
“原來他就是林秉文”
林太傅伉儷情深,隻有林夫人一人,在京城也算得佳話。
膝下兩女一子,大女兒林淵清嫁給了輔國大將軍嫡長子,林秉文好像也早就與什麼人有了婚約,舒窈怎麼會有他的玉佩?
她是有分寸的人,不會當掉彆人的東西。
薛令儀指尖一寸一寸劃過玉佩,“去查查,林秉文是否已有婚約還有他這幾個月的行蹤。”
“等等,”
叫住了準備退下的鄭無源,“她現在在哪兒?”
林宗盛準備離開,走到廂房外,一陣熟悉的花香飄過,林宗盛看著從他麵前走過的人。
“你看什麼呢?”
“那個人很眼熟,她身上的味道我聞到過”林宗盛皺眉。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耍流氓!”肖度阡有些不可思議。
他在清河經曆了什麼,居然也學會了說這種下流話,要是知道他這樣,李家才是主動退婚的那個吧。
月季花香……是李舒窈!
不對,李舒窈不是應該在清河嗎,她怎麼會出現在京城?
林宗盛抬腳,往女子的方向走去。
“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