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荒郊一鬥地痞,二鬥野豬,……(2 / 2)

漸漸地眾女子談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停息,這時,天際的光線也越來越暗淡,直至全然消失。就當山風颼颼,木葉簌簌,所有人都感覺儼然在一塊巨大的黑幕中迷失方向的時候,借著慘淡的月光,在小道的儘頭,赫然出現了一座殘破不堪的茅草屋。屋前的空地上,清輝覆照,映現出林中樹木在風中月下搖曳的姿態,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條鬼影。茅草屋的房門半開半掩,裡麵漆黑一片,聽到動靜,黑暗中突然閃現出兩道綠瑩瑩的光亮,鬼火似的一眨一閃。柳鶯打了個冷戰,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令她驚異不已的是,麵對這種毛骨悚然的情景,身邊的女子都一反常態,竟無一人驚呼尖叫,相反都顯得出奇的淡定。靜默中,就聽朱鹮在對杜鵑說,“看來你嗅到的柴火氣味就是這裡傳出去的啦,你的鼻子倒是靈,不過,這裡貌似也是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杜鵑卸下肩上的地質背包,取出包裡的手電筒,推上開關鈕,手電筒隻發出了一道微弱的光線,“我的鼻子再怎麼靈性,也比不過靈貓的貓鼻。我沒電池了,你的手電呢?”

靈貓的身影出現在朱鹮的手電筒的光柱裡,貓就坐在門口候著,貓臉上是不屑一顧的神情。杜鵑借著光線就要去推茅草屋半開半掩的破門,嘴裡兀自叨叨著,“雖然像一間鬼屋,也總好過無。隻不過半夜三更的時候,大家若是起夜,可不能一個人往外跑。”

叢小鳳畏縮在杜鵑身後,瞄了靈貓一眼,壯起膽子問道:“你要推開這扇門麼。”

“世界上有許多門都是關著的,我不怕推開看到門背後的東西。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嗎?”杜鵑說著雙手推門,門吱吱呀呀地響著歪到了一邊,杜鵑身子扭動,領先走了進去。

“先說眼下的事,我尋思著有三件,一是找水在哪裡,二是找鍋在哪裡,三是等下我們吃什麼。”朱鹮進到屋內,用手電光四處照射,嘴裡也沒有閒著。黃鸝忙跟了一句,“我同意”。慕容美妙手捂著嘴鼻,扶著燕雲的肩膀走進來,氣惱地說:“我卻不同意。還有第四樣,晚上我們睡在哪裡?難不成睡在這狗窩似的房間裡?”

林中仙子進到房裡,看見房間中央有個火塘,架著一口缺了一大塊的吊鍋,朝跟在身後進門的叢小鳳比劃了幾下手勢,兩人就出門去找枯樹枝好當作乾柴。柳鶯在門口瞄了眼屋內,扔下旅行包,取出手電筒,返身到茅草屋周圍去轉了幾圈。燕雲放下手中的行李,開始整理房間裡歪歪倒倒的桌椅板凳,看到牆邊有一張用土磚當支架擱著的一張鋪板,去牆角找了一柄高粱穂做的掃帚掃上麵的塵土。慕容美妙眉頭緊鎖,隔得老遠地站著。杜鵑對燕雲說用掃帚乾掃灰塵太重,還得用水抹一下。恰好柳鶯走進來,說旁邊有座山溪彙集成的水池,可以提水。房裡沒有看到水桶,隻有兩個缺了口的土水罐,杜鵑和柳鶯便一人抱了一個出去打水。

大山裡晝夜溫差極大,濕氣也重,等收拾停當,林中仙子架起樹枝燃起篝火,開始在吊鍋裡麵燒水。眾女子拍拍身上的塵土,圍著火塘坐下,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後將眼光都集中到杜鵑和靈貓身上,那意思是,我們準備煮什麼吃呢。

杜鵑正在喂靈貓吃隨身攜帶的風乾小魚,見大家的眼光都在自己這裡,便道:“這黑燈瞎火的,貓如是跑出去打獵,不定拖個什麼怪物東西回來。”見沒有人附和自己,杜鵑抱著靈貓站起身,對林中仙子招招手,又指指門外,示意她陪同自己出去一趟。林中仙子笑著同意了,看到門旁有個破竹籃,提起來一溜煙地跑到了門外。杜鵑跟著林中仙子走了幾步,回過頭來,朝擠在燕雲身邊傻坐著的叢小鳳喊道:“過來呀,你蹲在那兒乾什麼,孵蛋麼?”

“你說我嗎,我可不敢抓小動物。”叢小鳳訥訥地說,一臉錯愕的表情。杜鵑小嘴撅起,不滿意地說:“知道你笨,就是不知道你這麼笨。我又不會手語,你來當翻譯呀。對了,那門口有個竹簍子,你就手拿過來給我。”

“我也出去吧。”燕雲站起身來,到自己的背包裡摸出了一把製作很精巧的手斧,見朱鹮和黃鸝也想起身,忙道:“你們就在原地休息,要是有什麼動靜就大聲喊,用柴火擋住門口。”

走到門口,杜鵑對燕雲說,“燕雲哥哥,你這小斧頭真漂亮,什麼時候也幫我做一把,好不好。”

還在來到茅草屋的時候,杜鵑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塊荒蕪的菜地,七零八落的竹籬笆上爬著凋零的野藤蔓,雜草稀疏的地壟間依稀可見野蠻生長的紅苕藤和野菜。出門之後,杜鵑帶著林中仙子和叢小鳳徑直來到地裡,去竹籬笆處掰扯了兩根篾片當鏟子,讓燕雲和叢小鳳用手電筒光照亮,自己和林中仙子采摘紅苕藤尖和野菜。靈貓在地頭轉了一圈,便消失到暗夜深處不見了影子。

杜鵑的動作利落,林中仙子的手腳更利索,很快就將菜地裡能夠收獲的藤草扯了個乾乾淨淨,林中仙子還在竹籬笆邊上發現了南瓜藤,居然找到了兩個手掌大小的南瓜,也不知是那年的種子遺落在土裡長出來的瓜秧。杜鵑又去樹林邊找了些草菌,讓叢小鳳和林中仙子提著竹籃先回去,將采擷的葉蔓拎到水池處清洗,好扔進吊鍋裡煮菜湯糊糊。叢小鳳看了燕雲一眼,不敢多說什麼,拉著林中仙子走了。

杜鵑吹聲口哨,召喚靈貓到身邊,亮一下手中的竹簍子,問燕雲:“怎麼樣,咱倆要不要走遠點,去碰碰運氣?”

燕雲俯視著杜鵑纖弱瘦小的身軀,眉間泛出那種臨淵碧潭時才有的深不可測的微笑,關切地問:“你行不行?”

已經走到茅草屋前的叢小鳳忽然回頭喊了一句,“燕雲大哥,你們早點回來”。

“你先頭說燕雲早點回來,他們又乾什麼去了?”等叢小鳳和林中仙子洗好菜,提著破籃子進門,慕容美妙問。叢小鳳說,杜鵑拉著燕雲去狩獵,想整點野味回來。慕容美妙頓時焦躁起來,咒罵杜鵑滿腦子的餿主意,完全不考慮燕雲的人身安全,拖著人去這荒山野嶺裡頭冒險,是地地道道的作死。其餘的女子看她情急之下,滿屋子找可以摔的東西,就要拿來砸了發泄,都忍住不敢笑,心裡都在說,“隻怕是你慕容美女弄反了向,該當擔心一下人家小姑娘杜鵑罷。”

柳鶯去吊鍋裡舀了一茶缸開水,在自己旅行包了找了一點茶葉放進去,遞到慕容美妙手裡,很感歉仄地說:“都怪我,要是沒有撞到賈正道那夥子人,也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事了。”

“本來就怪你,走到哪裡,哪裡就有事,你就是個掃帚星。”慕容美妙氣塞胸臆,嘴裡絲毫不客氣,手裡卻端著柳鶯遞過來的茶水。

朱鹮拉著慕容美妙在一張小凳上坐下,勸慰了幾句,她在一邊察言觀色,總感覺慕容美妙和柳鶯之間本就有點什麼隱秘,斷然不是路人那般簡單,隻是不知道她們會有什麼樣的淵源。等慕容美妙平靜一些,朱鹮試探著問道:“柳記者,我聽匡德福說,你和我們地質隊的人一起到水磨坪的榨房采訪過一些事,不知道你聽沒聽宗修德講過當年在仙人靴的山上發的事。”

朱鹮這麼一問,屋內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就好像在密室裡撞見森然可怖的亂象。滿屋的人,隻有林中仙子在撥弄著火塘裡燃燒的樹枝,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著大家。黃鸝冷眼瞅了瞅屋門外的黑暗,強作鎮定地說道:“那件事雖然透著古怪,其實往明白處想也沒什麼,都是山裡的鄉民七傳八傳,說成很恐怖的樣子。”

“你說的在理”,柳鶯心裡隱隱覺得屋外有些不安定的物事在暗中蟄伏,下意識地順著黃鸝的視線,也瞄一眼黑夜深處,嘴裡卻安然自若地說,“我推想當年佟國芳小隊是遭遇了土匪或者特務殘餘,很可能犧牲了。匪特分子殺人以後,拋屍荒野,為了轉移視線,故布疑陣,目的是乾擾公安部隊查找有用的線索,所以將佟國芳他們的遺物丟得到處都是。”

“這種可能性我想一定是有的,聽宗修德說,佟國芳他們進山本身就是想要查找有關金礦的線索,敵特殘餘分子害怕他們找到金礦線索,也害怕他們發現了自己藏匿的線索,所以殺害了他們。”朱鹮若有所思地說,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在想,會不會還有彆的可能。世上的事情嘛,總是有多種可能性的存在。比方,他們遭遇到了野獸的襲擊。”

“這個不太會罷?”柳鶯擺擺手,很肯定地說:“我專門向當地的老板打聽過,山裡確實有野獸,但隻有土狼和野豬,塊頭都很小,山民打的野豬都隻有幾十斤重。土狼更不值一提,連凶一點的狗都打不過。不錯,宗修德講過山上留下的很怪異的奔跑的腳印,像是被什麼野獸追趕奔逃時留下的,但為什麼隻有人的鞋印,沒有野獸的爪印呢?野豬和土狼都多半是單獨活動,不可能讓佟國芳等六人同時遇難,何況隊伍裡麵有當地向導和兩名戰士,對付土狼和野豬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會不會是他們迷路了,聽宗修德說,他們進山的那些天天氣變化無常,特彆是到了晚上,最容易在山裡迷失方向,找不到原來的路,就有可能不幸掉落偏僻的懸崖,然後就找不見了。”黃鸝聯想到自己這一行人幾天來的境遇,忽而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生出,嘴裡在說著陳年舊事,心裡卻在暗暗祈禱燕雲和杜鵑趕緊回來,不要有什麼狀況發生。叢小鳳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瞧屋外幽秘死寂的黑色山穀,暗地裡淒淒惶惶,想著說幾句話來掩飾心中的恐慌,便道:“那他們為什麼要到處扔隨身攜帶的東西,還有那幾根碼在石堆上的枯木棒子,是要做記號讓彆人找到他們麼?”

“有這樣做記號的嗎,佟國芳他們不懂,難道隊伍裡的兩個戰士也不懂該怎樣做記號?”慕容美妙聽她們越說越玄,麵呈慍色,用冷傲的語氣說:“從宗修德看到的場麵分析,說不定是他們之間發生了內訌,又或是他們當中有潛伏的叛徒,因為衝突激烈,有人逃跑,有人追打,所以隨身帶的物件才會散的到處都是,還有可能最後打死了人,活下來的人害怕追究罪責,就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了。至於那些插在地上的木棒麼,多半是為了迷惑人,避免追查,暗示六個人遇到狀況,等不及救援,便都已不在人世了。”

慕容美妙的說法,本就讓屋內的人身上起雞皮疙瘩,恰巧這時屋外卷進來一股寒夜的陰風,吹得火塘裡的篝火一陣亂晃,所有人都是一驚,叢小鳳更是差點沒叫出聲來。朱鹮想到那宗修德曾經說過,當年地下黨組織護送學生參軍的途中遭到敵特的伏擊,學生中大概率有變節分子,安排佟國芳等人參加調查金礦線索,本就有考驗的意圖在裡麵,慕容美妙的說法確然有站得住腳的地方,於是順著慕容美妙的思路分析道:“佟國芳他們當中有變節分子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他們一行有六個人,那變節分子要想行凶殺人,單憑一己之力是無法辦到的,除非他還有同謀,或者有外援,比方和敵特殘餘有勾結。”

柳鶯早就知道那次考察活動和搜救活動慕容克儉與貝麗麗是主要的組織者和參加者,現在也已然知道他們是慕容美妙的父母,她也聽自己的父親幾次提到過這件事,自己的父親現在也是因為這個案件受到審查,懷疑有曆史問題,想著慕容美妙的說法當有一定的權威性,隻是覺得慕容美妙的推測還是有很多疑點和漏洞。之前她和慕容美妙沒有打過交道,通過眼下短暫的接觸,對慕容美妙的脾氣和習性有了一些了解,不好正麵提出異議,想起自己的父親曾經講起過一起案件,便道:“佟國芳他們之間發生內訌導致行凶殺人,這恐怕太過狗血,他們當中出現叛徒的可能性倒是存在。”接著,柳鶯轉向慕容美妙,肅然說道:“倒是匪特之間因內訌殺人的事件還真有,事情就發生在你們去過的榨房背後的大山裡。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聽我父親說,那個叫仙人靴的山上曾經有一股流竄的土匪盤踞,人數很少,隻有二十多個,但多半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後被皇甫衛禮收編。有一天,土匪頭目忽然收到皇甫衛禮的聯絡員傳遞的一份情報,結果就引發了內訌。”

“情報上麵說的什麼?”黃鸝看柳鶯咳嗽了兩聲,端起擱在地上的茶缸送到柳鶯手上,讓她喝了口水。柳鶯喝完水,清清嗓子,接著說道:“情報上麵說土匪內部有人出賣了土匪頭目,投靠了政府,準備瞅準時機裡應外合,趁土匪下山搶奪糧食打劫錢財的時候,將土匪引到剿匪部隊的包圍圈裡徹底殲滅。土匪頭目叫操大榜,是個陰狠暴戾又多疑的家夥,收到情報後,立馬將所有的嘍囉集中起來,一個個地查問,不惜嚴刑逼供。在剿匪部隊和地方民兵的圍剿下,土匪們本就整日提心吊膽,這下更加是惶惶不可終日。這夥土匪當中有一個叫婁家貴的家夥,是個新近入夥的搶犯,身上帶有一些錢鈔和銀元,為人狡詐,也很會籠絡人心,平日裡就擅長搞些小恩小惠。看到匪徒們一個個為求自保,互相攻訐,相互攀咬,婁家貴暗地裡找到幾個和自己走得近的匪徒,密謀了一個殺人奪位的計劃。”

“知道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婁家貴帶著一幫生無可戀的家夥摸了站崗的哨兵,衝進操大榜睡覺的草棚,亂刀砍死了他,然後拋屍荒野,自己帶著餘下的人逃之夭夭啦。”慕容美妙杏目斜睨,眉間眼角蘊含著不肖的神情,插嘴說道。

“婁家貴想不到的是,操大榜死後,事情演變成了連環殺人案。”柳鶯看著慕容美妙笑了起來,沒有在意她輕慢的態度,接續道:“土匪內部出現了分化,本地有家的人想平分了操大榜留下的錢財偷偷溜下山回家,外來流竄的慣匪想乾一票大的劫案後逃跑到其他地方,也有頑固一點的想馬上跟皇甫衛禮聯絡,查清內部背叛人員,繼續從事破壞活動。就在這時候,皇甫衛禮的聯絡員又以皇甫衛禮本人的名義傳來密令,要求這夥土匪迅速查清內奸後,準備配合參加一次大的行動,行動成功後,所有參加人員都有重賞,願意離開的還可以馬上被安排送到境外。”

“安排去海外?我怎麼聽上去感覺像是很假的樣子,土匪不會都是豬腦殼罷,能信麼?”黃鸝覺得敵特聯絡員的說法太過異想天開,想著是不是另有什麼特彆的故事在裡麵,脫口問道。朱鹮心中也有頗大一個疑竇,一字一句地說:“隻怕是這裡頭埋著一顆雷罷。”

“正是。這也就是整件事情最最令人不解的地方。”柳鶯雙眉揚起,美目流盼,閃現出清冷的目光,說道:“皇甫衛禮應該不會這樣許諾,問題多半出在聯絡員身上,可又不可能出現誤傳的情況。土匪內部本來就已經夠混亂,這一下愈加不可控製。婁家貴原本就不相信敵特組織的空頭支票,更不相信什麼反攻大陸的鬼話,他心裡想的隻是圖財害命的事,眼看殘餘的土匪四分五裂,既害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麵,又害怕皇甫衛禮找上門來,逼迫自己就範,便夥同兩個心腹,將餘下的人一一殺死,拋屍懸崖下麵。這剩下的三個人也沒有堅持多久,他們自不免各懷鬼胎,疑心對方,在平分了土匪們留下的錢財後,終於在一個深夜各自動了殺機。最後,隻有婁家貴一個人剩了半條命,被上山砍柴的山民發現,報告給了村支委。當時山裡的醫療條件極差,婁家貴被抬下山來,大致交代了事情的經過,便死了。”

柳鶯說完,眼睛看向了屋外的空地上,晚風中,隻見冷月清光鋪灑的地麵上,映現出搖搖晃晃的樹梢的黑影,這情景和她在榨房借宿午夜出來步月時所見相似,四周是死寂一片,仿佛蘊藏著莫大的詭秘和陰森的殺氣。屋裡的人都默默地不做聲,內心深處隱約覺得這和佟國芳小隊的山難好像有些什麼相似之處,到底有什麼地方相似,卻又說不上來。

“你講了這許多,想要說明什麼呢?”過了一刻,慕容美妙挑動兩彎似蹙非蹙的秀眉,給了柳鶯一個冷眼,說道:“我倒是尋思著,佟國芳他們罹難會不會還有其他可能。”

“有可能,也許他們是被外星人帶走了。”打門外傳進來一個聲音,嗓門細細的尖尖的,像是森林精靈的竊竊私語,嚇了屋內的人一跳。聲音未落,一個瘦小的身影,幽靈般地溜進了屋內。慕容美妙臉上是一付瞋目切齒的樣子,嘴角處卻蕩漾著甜甜的笑意,隻聽她衝著進門的身影罵道:“你彆出一個怪腔怪調嚇唬誰呢,天生的小魔頭,就會扇陰風,點鬼火,我遲早找塊菜地把你種在裡麵。你回來了,燕雲呢。”說完,欠起身子,就要朝門外張望。

“你最好不要朝外看,那可不是你該看到的。”杜鵑用身子擋住慕容美妙的視線,示意黃鸝將自己的地質背包拿過來,打裡麵取出手術刀片,說:“燕雲哥哥在外麵係蛇,我拿刀去刮了蛇皮,等會做蛇羹吃,好大一條蛇哩。”

林中仙子雖不知杜鵑嘴裡說的是什麼,心裡卻敏感到定是捕獲到了什麼,不等向叢小鳳問詢便跟著杜鵑跑了出來。

屋外的土坯外牆上釘著一根木楔,燕雲正將一條八尺來長的大蛇用自己的軍球鞋鞋帶係結在上麵。那蛇的蛇頭呈三角形,蛇身花花綠綠,蛇頸和木楔被鞋帶牢牢地紮在一起,蛇身兀自在不住地扭曲掙紮。林中仙子過去抓住蛇尾,將蛇身捋直,方便杜鵑殺蛇。杜鵑用手術刀在蛇頸劃了個圓圈後,將刀片含在口裡,騰出雙手去蛇皮的破口處鉗住蛇皮向下猛力拉扯,就聽嗤地一下撕裂響聲,一張蛇皮完整地給退了下來。林中仙子一臉笑容,拍拍手,朝杜鵑豎起了拇指。這時,黃鸝、朱鹮、柳鶯也來到了屋外,看到杜鵑動作乾淨麻利,禁不住喝了一聲彩。

杜鵑找根樹杈晾好蛇皮,取出含在口裡的刀片,對黃鸝說了聲“去屋裡拿隻茶缸來”,隨手一撩,在蛇肚子上拉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探出拇指和中指,取出一枚蛇膽扔進黃鸝端著的茶缸裡,吩咐道:“燕雲哥哥你用手斧將蛇剁成塊塊,注意千萬不要碰著蛇頭,這可是條菜花烙鐵頭,有劇毒,有時候蛇頭砍下來還會咬人。”說完,瞥眼看見牆邊靠著個木頭樁子,伸腳踢到了蛇身下麵,讓燕雲當砧板,接著又道,“朱鹮姐姐去拿水罐來盛蛇肉去水池清洗,哦,對了,黃鸝,蛇膽也拿去水裡鎮一下。”

柳鶯看杜鵑表情凝重,做事說話時跟換了個人似的,自信果斷,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與其年齡大不相符,頓感驚訝,問道:“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倒是真有一樣事你可以幫忙。你拿著手電去那邊菜地邊看看,有沒有什麼野蔥野蒜,要是有沒有挖乾淨的生薑就更好了。哦,對了,這些東西你這個大城市來的大家閨秀該不會不認得吧?”杜鵑漫不經心地說,眼睛在四下裡搜索靈貓,“死貓,死到哪裡去了,又在偷偷地吃獨食,這麼老半天了還不死回來。”

柳鶯使勁憋住笑,在杜鵑的小腦袋上輕輕叩了一下,走開了。

待朱鹮將清洗乾淨的蛇肉塊端進來扔到吊鍋裡,杜鵑等蛇肉煮了一會,去自己的背包裡摸出一堆小藥瓶和竹筒來,裡麵裝著油、鹽、胡椒、味精、辣醬,杜鵑東一點,西一點,依次往鍋裡添加,儼然像飯館裡的主廚,很快大家就嗅到了撲鼻的肉香。靈貓從門外飛快地躥了進來,圍著吊鍋轉了一圈,跳到杜鵑肩上瞄著吊鍋嗚嗚叫喚。杜鵑看鍋裡的蛇肉已經煮熟,吩咐叢小鳳朝鍋裡放先前洗好的瓜藤、紅薯藤尖、山菌和野菜。這時柳鶯握著小把洗乾淨的野蔥走了進來,還挖到了一坨生薑,見鍋裡漂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菜葉子,問道:“這是些什麼野草,該不會中毒罷?”

“我看著就不對,這小蘑菇看相特麼醜陋,說不定就有毒。”慕容美妙鼻翼微微翕動,用柔嫩的舌尖小心地舔舔嘴唇,說。

“呸,慕容姐姐你恰恰說反了,長得好看的菌子才多半有毒。”杜鵑回懟道,指著鍋裡的菜葉說,“這種野菜叫做灰灰菜,有清熱解毒的效用,還有這個,叫做馬齒莧,號稱餐桌上的胰島素,可以降血糖。可惜季節不對,不然弄點香椿、竹筍,再掏幾個鳥蛋炒一炒,又是一道大菜。好了,燕雲哥哥趕緊幫大家舀菜,可以吃啦。”

“呸,呸,呸,我還你三個呸,還大菜,我瞧著就是煮豬食。”慕容美妙讓燕雲給自己舀了半茶缸湯菜,看到有塊蛇肉,放到嘴裡抿了會,吐到手上,召喚靈貓過來送到了貓嘴裡。

杜鵑喝著菜湯,口裡依然閒不住,洋洋得意地說道:“可惜方才燕雲哥哥砍傷的那頭野豬跑了,不然本小姐姐就可以做一道驚世駭俗的大菜佛跳牆啦。”

慕容美妙聽到說野豬唬得就是一個哆嗦,剛要問究竟,卻叫黃鸝搶過了話頭。黃鸝問道,“什麼野豬,是靈貓發現的麼”,聲音甚是急切,好像野豬此刻就在門外的暗夜裡蟄伏。

“咦,先不忙說野豬的事,剛才我要你洗的蛇膽呢?”杜鵑的眼睛不停地在黃鸝身上搜尋,臉色一陣古怪,“該不是你偷偷地吞了吧?”說著,杜鵑拿起擱在地上的一個藥瓶,擰開瓶蓋,嗅了嗅,自言自語道:“好酒,這是我存的一點正宗糧食酒尖子,正好拿來泡蛇膽。”

黃鸝拾起擱在身邊一塊洗得乾乾淨淨的瓦片,笑道,“你一個小小黃毛丫頭居然敢喝酒,蛇膽在這裡呢。”

杜鵑接過瓦片,將蛇膽擠破,讓膽汁滴進裝酒的藥瓶裡,對慕容美妙說道:“慕容姐姐,這麼珍貴的東西,隻有你才配享用,來,接過去,閉上眼睛,一口吞下去。”

慕容美妙覺得惡心,但聽說過劇毒蛇的膽難得,效用也奇高,瞧了燕雲一眼,接過來睜大眼睛一口吞了下去。林中仙子兩眼發亮,看著慕容美妙吞酒,咂咂嘴,就像那酒是自己咽下去似的。這酒尖子的度數較勾兌的高了許多,有如酒精,雖說藥瓶裡裝的酒隻有一兩餘,喝到肚裡,一股酒勁還是立馬銃了上來,慕容美妙豪氣頓生,說道:“這毒蛇是怎麼回事,砍野豬又是怎麼回事,快講講,是不是你這小魔頭又使什麼陰謀詭計了,企圖危害我們燕雲。”

“毒蛇和野豬嘛,需要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這頭一回是靈貓大戰菜花蛇,那二回才是燕雲手斧砍野豬。”杜鵑賣了個關子,正打算說下文,卻見柳鶯嘴裡咀嚼著蛇肉,手在輕輕揉著自己的小腿,忙問道:“柳鶯姐姐,你的腳怎麼了?”

“不礙事,就是發酸。”柳鶯擺擺手,含糊不清地說。

“腳發酸?你是踩到了檸檬嗎?”

杜鵑的土味幽默引得大家都笑起來。慕容美妙橫了杜鵑一眼,對燕雲說,“不要她講了,你來說。”燕雲微微一笑,三下五除二,吃完茶缸裡的湯菜,講起了事情的經過。燕雲的言辭簡練,語句質樸,全沒有杜鵑描述時那樣的誇張和渲染,幾位女子平日裡很少聽他發聲,此時聽得津津有味。

杜鵑邀燕雲去尋野味時,燕雲心裡還是頗感躊躇,他尋思著這夜間狩獵對自己來說,可是從所未有的事,隻能靠靈貓了。兩人躡手躡腳地跟在靈貓後麵,借著月光在樹林裡摸索,心裡想的是獵獲一隻斑鳩或是山雞什麼的。夜間的鳥都歇息在樹上,用手電光對準鳥照射過去,鳥花了眼,會一動不動地呆著,此時用竹簍子罩住,好容易就可以捕捉。

兩人不敢走遠,在就近的林子裡轉了半天,鳥沒看到,卻驚動了蟄伏在草叢裡的菜花蛇。虧得有靈貓,若不然很有可能被毒蛇偷襲到。看到獵物,靈貓凶相畢露,張牙舞爪地繞著蛇身縱跳騰挪,時不時地便展開風馳電掣般的一擊。菜花烙鐵頭本也是極其凶猛狡詐之物,襲擊獵物時,行動敏捷,轉動靈活,往往令其防不勝防,雖然體量遠遠超過靈貓,看上去卻似處在下風。趁靈貓和毒蛇纏鬥之際,燕雲操起手斧打算用飛斧的方式將蛇身斬為兩截,杜鵑趕忙攔住了,說是蛇皮還可以賣好多錢,讓他去砍了根細山竹,對準蛇的軀乾猛力抽打,等蛇身軀扭曲變形,杜鵑眼疾手快,掀開竹簍的蓋子,徒手抓住蛇扔到了竹簍子裡。燕雲提起竹簍,掂掂分量,感到很滿足,正打算拉著杜鵑往回走,卻見靈貓衝著黑暗深處不住地吼叫。

聽靈貓的叫聲凶狠刺耳,形如狼嚎,燕雲將竹簍交到杜鵑手中,讓她躲在一顆大樹的後麵,自己點亮手電握著手斧迎上前去。俄頃,一團黑影打暗地裡竄了出來,借著手電的光亮,燕雲看見十米開外,一隻長鼻拱和一對森森的白色的獠牙朝著自己猛撲過來。杜鵑從樹乾後麵探出腦袋,驚叫了一聲“野豬”。

野豬來勢洶洶,靈貓虛張聲勢地吼叫幾聲後,不敢正麵抗拒,快速閃到了野豬的身後,去襲擾野豬的尾巴。燕雲聽說過野豬的厲害,這一撞擊若是給碰上,必定皮開肉綻,筋骨斷裂。他關掉手電,繃緊神經,極度亢奮,先是縱身高高躍起,躲過野豬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撲,落地後,待野豬轉身試圖再度攻擊時,右腿登地跳起,屈膝上提,左腿呈下落勢,上體轉向,手成虎爪形,側身騙過,緊跟著右腿向前彈踢,正中野豬腹部。野豬不算大,看上去不足百斤,卻是皮實肉厚,吃了燕雲一腳,隻是身子歪到了一邊,嚎叫了一聲。燕雲不敢怠慢,趁著靈貓在一旁襲擾,野豬跳起撲咬靈貓的時機,依勢左腳前掌碾地,上體轉向,右腿在身前屈膝,屈踝裡纏向外踹出,同時右手的手斧脫手飛出,砍向野豬的頭部。這一下燕雲用了十足的勁力,直將野豬踹到了一丈開外,在地上連連翻了幾個滾,砍在豬頭上的手斧也被滾落到地上。

受傷的野豬目露凶光,齜牙咧嘴,吼聲如雷鳴,伏低軟骨墊,作勢撲擊。燕雲手裡沒了利器,隻剩一個手電筒,知道野豬的這一擊非同小可,周身的汗毛立豎,腦袋急速轉動,正思索著應對之策時,猛然間斜刺裡飛出一根竹梭槍,深深地紮進了野豬的頸圈處,野豬慘叫連連,帶著紮在身上的竹梭槍逃進了樹林深處。燕雲的眼睛一花,隻覺得林間有條人影,循著野豬消失的方位,急掠而去。

聽燕雲講到這裡,黃鸝忍不住問道:“那個扔竹子做的標槍的人是誰?”

杜鵑皺起眉頭,有些迷茫地說道:“我當時就說了,是誰在那裡幫忙,謝謝啦,可是沒有人回答,我都問了好幾遍。你是不知道,當時樹林裡靜得出奇,就像遇見鬼似的。”

叢小鳳聽到一個鬼字,驚得叫起來,“怎麼會有鬼?”

“初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現下還沒到三更可也差不多了,遇見鬼,好稀奇麼。”杜鵑朝叢小鳳伸長舌頭,做了個鬼樣,又調頭去看著燕雲,臉上一付驚魂未定的樣子,手按在心口處,“燕雲哥哥,你大戰黑野豬的時候,我的心一直懸著,我感覺我的小心臟真的是有時候跳,有時候不跳。”

“讓我瞧瞧你那是顆什麼心臟,能夠有時跳,有時不跳。”朱鹮看吊鍋裡的湯菜吃得差不多了,端起瓦罐朝裡麵應了些水,說道:“那扔標槍的說不定是個世外高人,他藏在暗處不願現身,說明他是在隱居,不願被人打擾。這深山老林裡藏龍臥虎是大有可能的,隻是感覺有點巧,特彆是在夜晚,在關鍵的時候出手相助,有點不可思議。不管怎麼說,這位高人總算救了你們。”

“什麼高人低人的,我看就是山裡的一個獵人,技藝高超一些罷了。”慕容美妙黑眸微凝,益發顯現出瞳仁裡閃爍的傲岸,“沒有彆人的插手幫忙,我們燕雲也能對付,不就是一頭豬麼。杜鵑,你來說,剛才燕雲講的和豬打架的動作我都沒聽清楚。”

“什麼叫和豬打架。”杜鵑看大家都忍俊不止,沒好氣地說:“那是獵殺好不好。不過燕雲哥哥那可是真功夫,可惜你們沒有福氣親眼瞧見,當時的情形隻能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燕雲哥哥一招虎跳峽澗就避開了野豬的出其不意的一撲,又是一招白鶴亮翅避開了第二撲,接著一招封蓋並用踢中了野豬的豬肚,後來又是一招野馬奔蹄踹飛了野豬,還差點手刃豬頭。”說著,伸出手掌比劃成砍刀,對著慕容美妙做了一個斬殺的動作。慕容美妙二話不說,去地上撿起一根小木棍,朝杜鵑飛快地投擲過去,杜鵑身形一矮,卻砸在了林中仙子的頭上。大家擔心林中仙子無緣無故地躺槍會著惱,正想找個什麼方法寬慰一下,卻見林中仙子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若無其事地拾起木棍扔進了火塘裡。

燕雲看到這一幕,忽然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說了一句“我到外麵去轉轉”,也不管眾位女子臉上的表情突然間起了什麼變化,便走到了屋外。

走到屋外的燕雲盯著暗夜密林深處搜尋著,那插在野豬頸部的竹梭槍顯而易見隻是一根削尖了的毛竹,肯定是就手邊的材料臨時製作,那人投擲的力道非常,時機也拿捏得分毫不差,當不是山裡的獵人所為,而且投擲者明顯在隱藏自己不願被人知曉。燕雲一麵警惕地注視著山林,一麵繞著茅草屋緩緩踱步,心裡苦苦思索“那會是一個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