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琴譜秘密的猜測引出了一眾……(1 / 2)

古敖河與溫峽水庫的交彙處有一片緩坡地,水流平和溫順,水底多是沙礫細土,水很清澈,可以清楚地看見水下長著的稀疏的水草,在水流的輕柔的推搡下,水草如婆娑起舞的歌姬扭動著妖媚的身軀。當陽的坡地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土屋,屋頂是用茅草和蘆葦鋪就,木窗上罩著塑料薄膜,用木條和鐵釘壓實,房屋的前後是一望無際的空地,空曠整潔,滿是茵茵青草和蘆葦,像是鋪著一塊巨大無比的綠毯,隻有臨近水岸處有一棵粗大古樸的烏桕樹,樹形如雲山,陽光映照下,印出了大片的綠蔭。

白鷺穿著白色的朝鮮族長裙,肩上架著小提琴,凝望著波瀾不驚的水麵,任憑暖風吹亂額前的長發,掀起長裙的裙擺和罩在臉麵的紗巾。長裙是杜鵑的母親當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平日裡不是特殊場合她舍不得穿,今天她特意找出來穿在身上,自是彆有一番用意。她佇立在烏桕樹下,緩緩運弓,演奏的是《安魂曲》。曲子低沉緩慢,伴隨和弦演繹出的平靜的和諧樂,勾畫出莊嚴肅穆的追懷音畫,仿佛靜靜等待著安息的魂靈的對話,同時又以低沉渾厚的中音部,表達出麵對雲譎波詭情勢的鎮定自若和超凡心態。

幾位女子圍在她身畔,或是坐姿,或是半躺,或是斜靠在他人身上。一曲終了,除林中仙子外,其餘幾位女子都是如夢初醒,人人心馳神醉,好似在太虛幻境走過一遭,儘都長長感歎一聲。

“怎麼樣,小鬼,我現在可以摘下麵紗了罷。”白鷺放下手裡的小提琴,送到琴盒處,瞧著杜鵑睡眼惺忪的神態,笑道:“也不知你搗的什麼鬼,非得戴麵紗拉琴,以後有機會上台表演節目,你們兩個也是這般扮相麼?”

叢小鳳知道白鷺口中的“你們”包括了自己在內。聽白鷺演奏的琴聲,她的心跳不可遏製地加速,完全為琴聲吸引,幾乎忘卻自己,而白鷺在拉琴前還抱歉地說自己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摸琴了。說是演奏的《安魂曲》,琴音裡卻透著飄逸清奇,清雅卓然的風韻,更在淡然祥和中透出些許不可言明的崢嶸風骨。其間有一段琴聲輕柔,曲意古怪,曲調柔和之至,宛如輕輕歎息,又似靈魂的對白,指點風物,細語喁喁,頗有東方神韻,不像是原曲所有,卻又與原曲貼切,不著痕跡,叢小鳳猜想當是白鷺自己的改編,心中大為折服。

第一眼看見白鷺時,叢小鳳便覺得她華美繁富,妙麗無方,高雅超俗,斯文慈和,說話時聲音清亮,特彆是她那張雪白的瓜子臉,彎彎的鳳眉,英華含蓄的鳳目,無不透著高華貴重的氣象,令人心生尊敬。隻是仔細端詳她充滿憂思的前額,銘刻歲月風霜的淺紋的眼角,曆經磨礪而不再潤澤的臉龐,以及那些因辛勞曆練顯得乾燥的黑發,就能明顯看出她已是一位成熟、沉著乾練的中年女性。想著時光荏苒,生活磨難,青春摧殘,叢小鳳心中生起一陣輕微的悸動,眼裡也噙著傷感的淚花。聽見白鷺的問話,低語回答道:“我在生產隊演節目的時候,都是蒙著麵的,隊裡的頭頭說,有問題的人不能見光。杜鵑小妹妹她是跟我學著好玩,故意蒙著麵紗。”

白鷺說了句“原來如此”,瞅著杜鵑微微一笑,眼裡是滿滿的愛憐。

“也不儘然。”杜鵑站起身來,仰著頭看看靜靜地趴在烏桕樹枝乾上的靈貓,對叢小鳳說:“你不覺得老師剛才蒙麵拉琴的時候很有儀式感很有神秘感麼,就連靈貓都陶醉了。”

“貓都能欣賞琴曲,你是在誇你自己會調教貓麼?”白鷺抿嘴笑道,將杜鵑摟到懷裡,“隻怕你的靈貓心裡想的不是什麼曲子,而是這水裡的魚罷?”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叢小鳳望著眼前澄明幽藍的水麵,感歎道:“白鷺老師真會選地方,住在這裡真有隱逸鄉野山林的感覺。”

白鷺格格笑起來,笑聲婉轉如雲,“這可不是我能選的,要感謝百裡楚湘書記,是他特彆關照我在這兒看守水庫和水庫裡放養的魚苗。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份清閒差事,平時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拿你們知青的話說,好像叫養什麼什麼的。”

“養血養腰子。”叢小鳳接口道,想到了黃鸝,立刻變成一付愁眉不展的模樣,又自我安慰地說道:“黃鸝跟著慕容和燕雲還有百裡鴻雁跑她哥哥的事,也不知怎麼樣了,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先頭聽柳鶯姐姐說,公社的那個計書記還有好多事有求於百裡姐姐。”

“不錯,就算計家福和鞏建利敢打百裡鴻雁的馬虎眼,諒他們也不敢在百裡楚湘書記麵前掉花槍,萬一不行,百裡書記隻需掛個電話,公社的這幫人肯定不敢整幺蛾子。”柳鶯說道,這會兒她正懶洋洋地靠在朱鹮身上。

上午到白鷺這裡後,大家說了會話,中午時分,白鷺煮了一鍋南瓜粥,柳鶯喝了一大碗,還是覺得自己昨夜的酒氣依舊在喉嚨裡竄來竄去,有氣無力地說:“我隻是好大些奇怪,黃鸝的哥哥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知青,雖說前年評過大隊紅旗手,那也很一般,怎麼就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在來白鷺這裡的路上聽杜鵑講了昨夜批鬥會上的事,柳鶯了解一些情況,因此有這麼一說。

“小人物也可以有大用處,關鍵看處在什麼位置,支撐千斤重量平衡的最後一個著力點或許僅僅是一根羽毛,我們的小鬼昨天晚上不也在生產隊的主席台上攪動風雲麼。”白鷺輕輕撥弄著懷裡的杜鵑散亂的長發,回想水書淼昨天夜裡將杜鵑等人送到梓樹鎮招待所後,專程到自己這裡講述了批鬥會上發生的事情,心裡又驚又喜又怕,驚的是杜鵑一個小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如此膽大鬥勇,喜的是小女孩的成熟完全超過了她的年齡,那傲雪淩霜的品性實是難能可貴,怕的是小鬼本身就麻煩纏身,一旦被施必佑、郗竹生等人知道了底細,隻怕要大大地不妥。畢竟杜鵑隻有十二歲,生長在動亂時期已經是非常不易,再去直麵紛亂嚴酷的人與人之間的博弈,卷入黨同伐異爾虞我詐的亂流,隻怕是難以求得一線生存縫隙。水書淼得知白鷺的擔憂後,告訴說已經對郗竹生等人亮明身份,杜鵑的事情由省專案組處理,他人不得乾涉。同水書淼相識還是近幾天的事,但水書淼的辦事能力,雷厲風行的乾練作風,剛正不阿的品質,已經在白鷺的腦海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今天上午,有水書淼的指引,杜鵑和一乾女子很順利地找到了白鷺的居所。大家見麵後,相互做了介紹,杜鵑問候了幾句,卻沒來得及細說自己父親的事,隻是將小提琴和琴譜交給了白鷺,柳鶯便急著講起了在梓樹鎮招待所拚酒的故事。白鷺和幾位女子交談一會後,對幾位的來意已經有所了解,對柳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心知肚明,隻是看破不點破。慕容美妙、燕雲和黃鸝跟著百裡鴻雁去處理黃朝暉參軍的事,沒有跟來。柳鶯剛才和白鷺見麵時,將慕容美妙三人的身份做了簡要的介紹,白鷺說自己知道慕容美妙,和她父母很熟悉。

“白鷺老師也很了解黃朝暉的事情麼?”朱鹮問,心下疑慮,既然白鷺是一個人居住在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水畔,怎麼會對一個不相乾的知青的事情有了解。

“黃朝暉的事情有些複雜,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需要慢慢地講來。”白鷺摟著杜鵑找到烏桕樹裸露在地麵的樹根上坐下來,意味深長地說道:“回頭你們同黃鸝談談,麵對紛亂複雜的境況,需要調整心情,不要焦慮,即使是被邊緣化,被推到遺忘的角落,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要有一個平常心的心境。曾經有位女作家說過,人生是一襲華麗的旗袍,裡麵爬滿了虱子。當整個社會都被敵視和猜忌武裝起來的時候,勢必會出現家家點火,戶戶冒煙的局麵,人整人就在所難免,尤其當一個人成為眾矢之的,就會有人扔石頭以自證清白。但黑雲壓城,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所以要永不言棄,不畏浮雲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

叢小鳳聽了,感覺這番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心裡雖然十分敬佩白鷺的學識見地與處變不驚的風采,可聯想到自己的遭際,依舊淒然欲泣,說道:“可是一個人成天被很多人潑臟水,洗不乾淨了,又能怎麼辦呢?”

“人能臟水,水不臟人,奔流來去,其實無塵。”杜鵑對白鷺的話多有領悟,聽到叢小鳳提臟水一詞,明白她的所指,脫口而出:“你所說的臟水其實是彆人口裡的臟水,是彆人給你定義的臟水,並不是你自己身上真的有什麼臟水。所以,老師的話,你還需要領會喲。有些人能感受到雨,而有些人隻是被打濕。”

“人小鬼大,就你能。”朱鹮笑罵了一句,看看白鷺,又感歎道:“可惜世事顛倒,這年頭,忽悠的比敬業的爬得快,告密的比做事的受信賴,內行的不如外行的來得實在,狗比人受寵愛。就像老師吧,你這樣的人竟然也被下放到荒山野嶺看水庫,還真是小醜在殿堂,大師在流浪。”

“那也沒什麼。”白鷺淡然一笑,望著遠處,似是若有所思,喃喃道:“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世事難料,世間事物,莫不輾轉輪回之中,好似浮雲,一個人常常在不知不覺中便已幾經沉浮。民國大才女曾經說過,停留是刹那,轉身是天涯。現在站在那兒笑的,過得幾年,便會變成坐在那兒哭的了。隻可惜世人就算明白這個道理,也禁不住要任性妄為。就像弗洛伊德說的那樣,攻擊性是生命受阻的結果,人有自由生長,發揮其生命潛能,獲取社會認同和尊重的需要,一旦這種需要在某種層麵遭遇扼殺,甚至是反複扼殺,那麼一個人就會積蓄並展示他的破壞性。”

柳鶯看白鷺引經據典越說越深奧,生怕大家跟著她的思路理論沒完,想到自己從縣城出發前百裡楚湘交代的事情,說道:“大家先不忙感慨,我這裡還有事要問白鷺老師,跟杜鵑小妹妹交給白鷺老師的那個琴譜有關。”她這麼一說,大家都不吱聲了,眼睛看著白鷺,等著她說話。

白鷺對柳鶯的話似是充耳不聞,仿佛還沉迷在自己的思緒中,緩緩說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個清議傳統看來不論什麼時候都會存在,隻怕還會長久地保持下去,也好,也不好。”說完,停頓了一下,恍然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對杜鵑說:“既然提到了《G弦上的詠歎調》,想必你已經可以熟練地用G弦演奏了,能不能即興演奏一曲?”

杜鵑知道白鷺這不是要考究自己練習小提琴的能力,而是彆有用意,站起身來,拿起放在琴盒裡的小提琴隨性演奏起來。

叢小鳳聽出杜鵑的演奏裡很有一些魔性的成分,感到迷惑不解,去看了一眼坐在一邊微微皺眉的柳鶯,心裡暗暗念叨“難不成柳鶯也熟悉這首曲子”,又看看朱鹮,朱鹮隻是麵露微笑。再看看白鷺,隻見她木然出神,對杜鵑的演奏不置可否,便道:“白鷺老師,我們的水平肯定和你差得太遠,杜鵑小妹妹的琴拉得有什麼不對麼?”

“不是對不對的問題,而是從中要找到什麼的問題。”白鷺幫杜鵑放好小提琴,拿起琴譜遞到杜鵑手中,說:“這本琴譜當年我和你媽媽還有貝麗麗一起,不知參詳過多少次,這曲子也不知在一起拉過多少次,我們閉上眼睛都能將曲譜的每一個音符分毫不差地唱出來。這曲子本是巴赫創作,後來小提琴家威廉漢姆改編為鋼琴伴奏的小提琴獨奏曲,並要求主奏小提琴必須在G弦上演奏全部旋律。樂曲的旋律像小小溪流迤邐,涓涓細流恬靜,有如玉盤承露,不會激蕩,不會震撼,卻有著雋永的持久的感動和曠日持久的美。這是巴洛克特有的穩定,勻稱,安詳和聖潔,它的美不在於波瀾壯闊的宏大畫卷,而在於鐫刻心靈和歲月裡微微的記憶和不朽。歌德說過,《G弦上的詠歎調》是永恒的和諧自身的對話,是內心的律動,是思想在心中的流動。這便是小溪的個性和品格,也就是巴赫名字的本義。BACH,德文的意思是小小溪流。”

“這和我們從樂曲中要找到的有關係麼?”看到白鷺的一番說話出現了間隙,柳鶯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理解了巴赫和他的作品,或許就能找到你想要找到。”白鷺輕輕搖搖頭,歎口氣說:“無論我們想要找到什麼,首先心要靜下來,就像這首樂曲表現的靜靜流淌的溪流的意象。浮躁跳脫,很有可能錯過一些十分重要的事物,而狂熱激情下的所作所為則可能成為終身遺憾和悔恨。我最近在一摞舊雜誌裡看到了一位音樂教授十年前寫的論文,論文裡提到,後代音樂家出於對巴赫的敬仰和崇拜,專門創作出有關巴赫的主題音樂,按照音樂樂理體係,巴赫的德文拚音BACH在樂譜中對應的B是數字七,A是數字六,C是一,H也是七,將這四個數字對應的音符連綴起來就是巴赫名字的音樂專稱,音樂家用這種心心相印的語彙,以他們鐘情樂器的鳴奏,來表示對巴赫的敬意。”說到這裡,白鷺轉向杜鵑安靜地說道:“你仔細看看琴譜,在印有BACH名字旁有人用手寫了BABA幾個字母,或許這之間有某種關聯,又或者是在寓意什麼。”

“這就是老師你在樂曲中的新發現嗎?”柳鶯深感失望,甚至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想自己大老遠地跑一趟,雖說本身有采訪采風的任務,但畢竟主要目的是為了琴譜中隱藏的秘密,可沒想到百裡楚湘書記特意做出的安排,竟然就是這麼個收獲。

“對呀,就是這個發現也多虧了黃朝暉幫我收集的舊音樂雜誌。”白鷺斂眉垂目,明眸微凝,正色說道:“早些年,我和杜鵑的媽媽片英姬,唔,還有慕容美妙的媽媽貝麗麗三個人為這首曲譜隱藏的秘密可沒少費腦筋,說是絞儘腦汁也不為過。我們想來想去,就是沒有想到巴赫的名字和音符的關聯。這難道不是一個很大的進展麼?”看柳鶯不置可否,白鷺在氣定神閒之中浮起一層清淡的歉意,又逸出一縷輕柔的喟歎:“當年部隊保衛部門好容易將我們三人抽到一起,專門幫忙破解曲譜隱藏的密碼,我們雖然都是專業音樂學校的學生,可也有愧所托,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聽水書淼說,你父親也是因為這個曲譜的事受到了莫大的牽連,對嗎?”

“啊”,叢小鳳驚叫一聲,登時花容失色,拉住柳鶯的手問:“你父親以前也是國民黨那邊的什麼人嗎?”

白鷺瞧著叢小鳳大驚小怪的模樣,差點失聲笑起來,說:“不是的,你說反了。柳記者的父親叫柳國光,當年就是他負責抽調我們三位音樂專業人員幫助部隊保衛部破案,後來柳記者的父親在省公安廳任廳長的時候,我還去過他那裡。”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白鷺對柳鶯說:“對了,你父親和百裡楚湘書記是很好的朋友,當年一起破獲過不少匪特案件。”

“是的,他們關係一直很好,不過偵破曲譜的事隻牽扯到我父親,與百裡書記沒有關係。前幾年三字兵到我們家抄家的時候抄到了我父親當年的工作日記,他們憑空想象,拿日記當作罪證,說我父親泄露機密,有縱容匪特的嫌疑,導致曲譜密碼案遲遲不能偵破,日記後來上交到了省專案組,沒想到這事現在又翻了出來,專案組莫名其妙地讓我父親交代曆史問題。”柳鶯不想多談自己父親的事,轉移話題道:“這事也沒什麼好談的,本身就是胡扯,我們家才不怕什麼審查呢,不說了。白鷺老師你又是怎麼認識黃朝暉的呢?”

“對,白鷺老師,講講黃鸝她哥哥的事。”叢小鳳也想多聽聽黃朝暉的事,隻是看大家都在關注曲譜案件,不好意思提出來。叢小鳳知道的手語有限,抽象的概念無法傳達給林中仙子,林中仙子倒也自在,頭枕在叢小鳳的腿上,四仰八叉地躺著,竟然打起了輕輕的鼾聲。

中午吃飯的時候,白鷺煮飯的鍋太小,一鍋粥管不了這麼多的人,所以白鷺自己、叢小鳳、林中仙子另外煮了一鍋。白鷺和叢小鳳沒有吃多少,一鍋粥大半勻給了林中仙子,林中仙子喝完粥後,肚子脹得圓滾滾的,嘴裡大口哈氣,躺在地上消食。白鷺瞧著林中仙子明媚無邪的睡相,投去羨慕的目光,好一會才將黃朝暉的事娓娓道來。

溫峽水庫是個獻禮工程,上馬快,工程搶進度,很多配套設施跟不上。主體工程落成後,後續工程還需要修建蓄水水堰以及大量的乾渠、支渠和渡槽,以便將水引到四鄉八裡的農田,同時庫區的道路交通設施也需要補修補建,這樣一來,石料的需求量就非常大。庫區工程指揮部炸開了一座山,抽調了一些民工和知青去山上開采石頭,鳳鳴穀生產隊知青點也安排了人去采石場砸石頭,黃朝暉就是其中一位。在采石場砸石頭是苦力活,整日風餐露宿,在太陽底下暴曬,住的是工棚,白鷺這樣的管製勞動對象自然是首當其衝。一天開工後,采石場點炮炸石頭,不知怎麼地,一塊雞蛋大小的碎石逬出了老遠,越過警戒線,鬼使神差地砸到了白鷺的頭頂。白鷺坐在小木凳上用小鐵錘砸碎石,當場頭破血流,暈了過去。

放炮的時候,黃朝暉和幾位知青站在警戒線外休息聊天,距離白鷺不遠,聽見有人喊“砸到人了”,趕忙跑過來救人。采石場的赤腳醫生聽到喊聲跑過來,見白鷺滿臉是血,簡單包紮一下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處理。黃朝暉見狀,找來一輛拉石料的板車,和幾位知青一道將白鷺抬上車,又脫下自己的衣服做個枕頭墊在白鷺的頭下,拖著白鷺跑了十多裡路,將昏迷不醒的白鷺送到了梓樹鎮衛生所。

鎮衛生所的醫療條件本來十分簡陋,一應檢測診斷設備均無,也是白鷺命裡的福報,恰好有一位省城大醫院的傷科大夫在衛生所下放改造,及時救治了白鷺的創傷。

百裡楚湘得知白鷺受傷的事,已是一個月之後,他在電話裡責罵了計家富一通,命其將白鷺從采石場調出,安排白鷺看守水庫漁場。說是漁場,其實一無專門的養殖人員,二無養殖設施,三無養殖經費,僅僅是由梓樹鎮分派下屬的生產隊往水庫投放了一些魚苗。白鷺傷情好轉從衛生所出來後,到采石場找到了黃朝暉,將洗乾淨的衣服交還到黃朝暉手上。當日黃朝暉送白鷺到衛生所,急著救人,離開衛生所時,給白鷺墊頭的衣服卻沒有帶走。黃朝暉了解到白鷺原來是音樂學院的老師,有空就跑到白鷺這裡來談天說地,請教音樂樂理和文學藝術理論知識,還幫白鷺收集到一些音樂資料。在采石場乾了三個月的活後,農忙開始時,黃朝暉和其他知青回到了知青點。

柳鶯聽了半天,感覺平淡無奇,說道:“白鷺老師,你說了半天,不過是一地雞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呀。未必是因為送你去衛生所,和你有接觸,黃朝暉就受牽連,不可能吧?”

“肯定不會。”叢小鳳想也不想,十分肯定地說:“知識青年可不在乎這個,憑這個也不能把黃朝暉怎麼樣。”

“了解,了解。”杜鵑從白鷺懷裡伸出半個腦袋,朝叢小鳳吐舌咧嘴,說道:“知青是猴子的王爺,黃鸝知青點的人和看山老人秦天放來往,當地人不是也不敢多嘴嗎。”

白鷺含蓄地笑笑,沒有去理會杜鵑嘴裡的秦天放是什麼人,接著講黃朝暉的故事:“我所以說黃朝暉的事挺複雜的,是因為講他的事還得從藍鵲說起。”

叢小鳳詫異地張開嘴,“啊”地叫了一聲,和杜鵑交換了一下眼色,心裡在想,難道黃朝暉和女知青真的攤上了事。朱鹮和柳鶯昨天夜裡不在鳳鳴穀生產隊批鬥會現場,不知道批鬥會的情形,都拿眼去瞧叢小鳳,臉上掛著問號,不明所以。柳鶯呆了會,問叢小鳳:“藍鵲是什麼人,你和杜鵑知道?”

叢小鳳嗯了一聲,卻看著白鷺,眼神裡的意思是要她繼續說。

白鷺講的很具體,有很多細節描述,像是話本。

藍鵲下放到鳳鳴穀生產隊知青點不久因為乖巧聽話,很討知青點駐點農民和帶隊乾部的喜歡,沒多久就安排她到夥房做炊事員。藍鵲是炊事員,黃朝暉是知青點裡的事務長,兩人少不了經常在一起做事。知青點的炊事員雖然不用下大田乾農活,看似清閒些,卻要擔負很多事兒。除了燒火做飯燒水,還要負責喂豬喂雞,幫忙曬穀夾米,種煙葉種菜。藍鵲的父母成份不好,出身地主家庭,好在藍鵲的爺爺是開明紳士,多有優待,土改後還保留了一個院落供其居住。藍鵲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將她托付給鄉下的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的院子門前有一條沙河,水不深,很清亮,可以瞧見水裡的白條魚遊來遊去,藍鵲時常偷偷跑出去和鄉下的小夥伴一起到河裡遊水抓魚玩。到七歲上,藍鵲的父母接她回江漢市讀小學時,她已經學會鳧水,可以單獨在河裡遊幾個來回,還可以閉氣潛水。因為打小水性好,當炊事員後,夏季時間,藍鵲經常挑著箢箕,到知青點周邊的堰塘去撈水草,順便也在水裡好好泡一下避暑。知青點的駐點農民告訴她蒿草和水草都可以當豬飼料。

去年夏季的一天,藍鵲見附近水堰裡的水草已經被打撈得差不多了,便挑著箢箕多走了一腳路,找到一處較深的水堰。她看看四下裡沒有人,去水堰邊的柳樹後褪去外衣外褲,穿著內衣下到水中。水堰裡的水有兩人深,藍鵲不得不潛到水底去扯下麵的水草上來。幾個來回後,藍鵲閉氣的時間越來越短,為了節省時間,儘可能下潛一次多撈水草,藍鵲歇息一會後紮了一個深猛子,潛到水底手腳並用去纏繞水草,等到她一口氣用儘需要上浮換氣時,驀地發現自己已經被水草牢牢地纏住動彈不得。這一驚,藍鵲嚇得魂不附體,幾乎暈死過去,大罵自己蠢笨至極,彆人都是儘量避開水草害怕被纏住溺水,自己卻是主動去纏繞水草,還生怕纏得不夠多,不夠死。她掙紮了幾下,哪裡能鬆動半分,隻覺得胸腔膨脹難受,一顆心狂亂地跳動,眼睛仿佛要從眼眶裡凸出來。就在她幾近絕望,放棄努力,打算張開嘴時,水中突然有一雙手伸到了她的臂膀上。她已經在死亡邊緣,並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強忍住憋在胸腔不住亂串的氣流,聽憑那雙手急速地剝開纏在自己手臂和腳上的水草。水草纏的很緊,一時間難以解脫,藍鵲已然不自主地吞了幾口水,忽然那雙手握住藍鵲的雙臂逆向旋轉了幾圈,又到她的足下抓住她的腳踝轉了幾圈,藍鵲頓感四肢鬆動,那雙手從背後抱住她的身軀,奮力浮出了水麵。

藍鵲讓人抱著用側泳的姿勢劃到了岸邊,又被人來了一個公主抱穩穩地平放到坡岸上的一堆衣服上。藍鵲癱在地上一麵吐口裡的臟水一麵大口呼吸,看救她的人時,隻見黃朝暉站在那兒笑模笑樣地瞅著她,眼神古怪。藍鵲板起臉,惱火地說:“你笑什麼笑,是不是覺得我很蠢,撈豬草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了。”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黃朝暉忙不迭地矢口否認,擔心藍鵲臉上掛不住,難以為情,想著扯開話題,指著停放在水堰堤道上的板車說:“幸虧我今天到隊裡機房去碾米,回來路過這裡,看見水裡有很大的動靜,又看見岸邊的衣服和擔子,猜想是你在這左近打豬草,還真是懸。以後你千萬要小心,再要撈水草,乾脆叫上我一起來。”

“你的意思是我還會被水草纏住,哼,不會了,沒有下次了。”藍鵲佯嗔詐怒,臉上卻繃著笑。黃朝暉有些窘迫,嘿嘿聲音生澀地笑了笑,說:“其實今天沒有我你自己也可以掙脫出來,你纏水草的時候是順時針去繞的,隻要逆時針旋轉兩下,水草就鬆動了。可能你剛才緊張了,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不過,這個嗎,不是你不行,是水草很危險,你還是不要一個人跑出來潛水打撈。”

藍鵲癟癟嘴,正要頂他兩句,忽然看見水堰邊的柳樹後走出來一個人,就聽那人大聲叫道:“你們兩個在乾什麼?”

藍鵲一驚,定睛一瞧,來人是施必佑。感覺施必佑的眼光遊移不定,朝這邊一陣亂晃,藍鵲忽地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慌忙抓起地上的一件衣服擋在了胸前。施必佑抹抹嘴,喉嚨管裡哢哢響了幾聲,那聲音像下水道堵塞時的動靜,說話時舌頭好像在打滑:“藍鵲,省城招工單位已經下來了,招工的事情書記和隊長請我來找你說說情況,看看你有什麼想法。你和他衣服穿成這個樣子,在這裡做什麼事?”

看到施必佑的眼珠子斜著直往藍鵲的身上打轉,顯然是不懷好意,說話的語氣也頗為放肆,黃朝暉強壓住心裡的怒氣,冷冷地說:“我們做什麼事你看不見嗎,為了打豬草,她剛才差點連命都丟了。你有事說事,少在這裡扯野棉花。你跟我過來這邊,讓她穿好衣服。”

施必佑悻悻地跟著黃朝暉躲到了一邊,藍鵲起身去柳樹後穿衣服。施必佑本想以招工為借口同藍鵲獨處,偏偏遇到黃朝暉將從水裡救起藍鵲,還來了一個公主抱,這下黃朝暉定會在藍鵲心中留下特彆的印象。施必佑拚命咽了幾下口水,喉嚨裡像吞了蒼蠅似的難受。

他以縣知青辦開展下鄉服務基層招工工作為名,走了好幾個公社招辦,梓樹鎮的計家福、郗竹生和他是老相識,梓樹鎮公社招辦也是他長期關照的點,是以他最後的落腳點就選在梓樹鎮。早先藍鵲和都永紅到公社招辦遞交招工申請報告的時候,施必佑和她們麵談過一次。都永紅問清楚招工單位後,嫌招工單位是地區企業,不願意去。都永紅的心很大,她有更高的要求,暗地裡托人幫忙弄了一盒大白兔奶糖和兩條專供香煙送給施必佑,要他留個心眼,如果有推薦上大學的指標就給她留著。大白兔奶糖是緊俏商品,香煙是計劃供應商品,購買需要煙票,大城市也不好搞,地縣更緊張,都永紅找的是大商場的一把手才得手。藍鵲也很猶豫,她想回省城工作,便想著要放棄這次機會。施必佑也沒勉強,馬上將指標撥給了鳳鳴穀生產隊的當地青年,賣了個大人情。

幾天以後,施必佑電話打到鳳鳴穀生產隊部,讓郗竹生私下裡通知藍鵲單獨去公社招辦約談,說是有省城的招工指標可以協調。藍鵲單獨到公社招辦同施必佑麵談後,本該當天折返的她,卻在梓樹鎮呆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知青點。

這日,鳳鳴穀生產隊的鞏建利、郗竹生因為施必佑轉撥了招工指標,特意安排古春花接他到大隊部夥房吃酒,酒席過後,施必佑謊稱還有事務急著處理,趁著酒興順道溜到知青點來了。到知青點後找到駐點農民一問,得知藍鵲出門撈豬草了,施必佑心中竊喜,問明大致方向後,趕緊循著可能的路徑尋找。知青點周邊的水堰就那麼幾座,鄉間農田視野開闊,道路分布簡單,好容易就能找到人。不想人是找到了,卻多了一個礙眼的黃朝暉,施必佑無奈,編造了一些省城招工的情況,假裝征求藍鵲的個人意見,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訕訕離開了。

黃朝暉覺得施必佑作為縣知青辦的主任,跑到知青點找一個知青獻殷勤,這事太過反常。施必佑走後,黃朝暉要藍鵲說出其中的究竟,藍鵲是又羞又惱,堅決不說。在黃朝暉再三追問下,藍鵲挨了好半天,實在隱瞞不住,便要黃朝暉答應保守秘密,等到黃朝暉做出保證,這才說出實情。

黃朝暉聽說後,難壓胸中的滿腔怒火,顧不得自己對藍鵲做出的承諾,剛好地委和縣委組成的聯合工作組正在這一片區檢查基層工作,就住在梓樹鎮招待所,黃朝暉當天便找到聯合工作組進行了舉報。藍鵲聽見黃朝暉嚷嚷要去檢舉的時候曾竭力勸阻,她害怕事情鬨大,擔心地方上的人打擊報複,顧慮自己招工的事會落空,也顧忌自己的名聲。施必佑利用自己手裡的職權脅迫女知青不是一起兩起,藍鵲事先已有耳聞,輪到她自己讓施必佑占便宜,想到能夠回省城,本打算能忍就忍了,偏偏遇上正麵剛的黃朝暉,定要抱打不平,直接將事情捅穿,不留絲毫回旋餘地。聯合工作組接到舉報後,因案情涉及知青,立即傳喚施必佑調查案情。施必佑見了工作組,一把鼻涕一把淚,又是賭咒又是發誓,抵死不認自己調戲女知青的事,隻承認自己行為不檢點,即使對女知青和當地女子動手動腳,那也是酒後迷失本性的無心之舉。

藍鵲原本不願意這種事情張揚出來,之所以同黃朝暉說是因為被他從水裡救起,心裡有了彆樣的感覺,沒想到黃朝暉不顧後果,竟然將整個事情公開。這件事黃朝暉也報告給了知青點的帶隊乾部修順和。修順和原本是工廠子弟中學的教師,沒有處理人事關係的經驗,想著要維護女知青的名聲,又想著不能得罪地方,最好能夠息事寧人,低調處理。他找來知青點的幾位骨乾和駐點農民代表開會,商議解決事情的方案,結果方案沒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事情倒鬨得知青點裡人人皆知。這下弄的藍鵲在知青點抬不起頭來,幾乎不敢與人說話,總覺得處處都是他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

鞏建利知道消息後,火急火燎地將古春花找來,讓她到知青點找到藍鵲做工作。古春花告訴藍鵲,公社已經同意,隻要有省城下來的招工指標,第一個就給她,並且優先選擇招工單位。古春花要求藍鵲矢口否認自己曾經被施必佑騷擾,如果工作組找她了解情況,就說施必佑隻是摸摸手,拍拍肩膀,開了幾句不當的玩笑。古春花找藍鵲談話不久,在鞏建利的授意下,都永紅也單獨找藍鵲談話。都永紅的意思是黃朝暉自己想談朋友,因為一個是事務長,一個是炊事員,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多,萌生了感情,就想著要追求藍鵲,聽到說施必佑和藍鵲單獨談話,就心生妒恨,所以故意誇大事實。麵對來自各個方麵的壓力,藍鵲六神無主,終日渾渾噩噩,時常一個人望著夥房裡的灶台發呆,最後她選擇緘默,既沒有據實指證施必佑,也沒有說黃朝暉的不是。

聯合工作組沒有真憑實據,查了一個多月後,以行為不檢定性,給了施必佑一個記大過處分結案。

“這也太便宜施必佑那個大壞蛋啦。”杜鵑還小,於男女之間的事其實是懵懵懂懂的並不清楚,聽到事情的結果,忍不住憤憤不平地打斷了白鷺的敘述,又覺得藍鵲太過窩囊,連累黃朝暉被反噬其身,不明不白地背一個不良名聲,“那藍鵲也是的,我昨天看到她就覺得她骨頭軟,黃朝暉明明是幫她,她卻躲在一旁不吱聲,好教人寒心。”

“你小孩子不懂裡麵的難處,事情哪有那麼簡單。藍鵲的表現,我倒是可以理解。現在就是惟願百裡鴻雁他們可以幫忙搞定黃朝暉入伍,最好順帶也幫藍鵲了結一下招工的事。”朱鹮歎息道,隔著白鷺的手彎,抬手去杜鵑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藍鵲從小跟她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說不定打小就和老人一樣心腸柔軟,性格懦弱,寧肯自己遭罪,也不願意傷害彆人。”

“黃朝暉雖說是捅了馬蜂窩,可也不至於讓人往死裡整,畢竟是知青,諒施必佑那些人會有所顧忌,最多穿穿小鞋,不會做得太過頭。”柳鶯思量著事情的輕重,拿眼睛去瞧白鷺,心中疑竇甚重,忽然意識到什麼,忙道:“白鷺老師,你接著說,我們都不打岔。”

“你的小腦瓜子轉過來沒有?有時候我們可以簡單對複雜,但不可以當複雜是簡單,很多看似簡單的事情,其實都有不簡單的背麵。”白鷺笑吟吟地低頭對杜鵑說,凝眸相看時,眸子中掠過一線華彩,目光裡滿是殷切之意。這時,平靜如畫的水麵忽地起了皺褶,一陣拂體涼風吹來,所有人耳邊頓時風聲颯然。話是對杜鵑說的,其餘人似乎也領會到了白鷺話裡的深意,隻有林中仙子並沒有幡然夢碎,依舊太虛幻境。柳鶯心想,白鷺對杜鵑講這樣的道理是不是太深奧了,杜鵑隻是一個小學生,雖說動蕩年代,人的腦袋應該複雜一些,但小腦瓜子過於複雜隻怕難以承受太大的精神負擔,一旦想不通說不定會崩潰。看杜鵑時,隻見她眼波盈盈,初時臉上浮出淺淺的笑渦,如雨滴花苑春塘,漣漪泛泛,繼而臉上的笑容又變得說不出的詭秘,猶如密林縱深處的星星螢火,令人撲朔迷離。柳鶯心裡頭一顫,想要說些什麼,白鷺已經開口。

“說到穿小鞋,還真有。不過,這次藍鵲沒有沉默,站了出來。”白鷺看了柳鶯一眼,清理會思路,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