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粑粑樹上隱藏的秘密解開……(1 / 2)

今年的秋老虎較往年更加猛些,熱的時間也長了許多,幸福衝的山衝裡,層層梯田種植的中稻已經開始泛出一片金色,秋風吹拂下,卷起了陣陣輕微的稻浪。秦天放天蒙蒙亮便起身去山林裡巡視了一趟,走到素女峰下的水潭時,在冰冷刺骨的水裡洗了把臉,抖擻起精神,沿著稻田的田埂往山上返回。正行走間,忽然稻田裡嗖地一響,接著黃澄澄的沉甸甸的稻穗急促地朝兩邊晃動,猶如水浪往兩邊翻滾。秦天放見狀,知道不是蛇行,謔謔做聲,沿著田埂快步奔跑,搶先繞到稻田的另一頭。一隻湯碗大小的土鱉猛地從稻田裡躥了出來,剛爬上田埂,秦天放的一隻腳便踩到了鱉背上,同時探出一隻手指頂向土鱉的尾部。土鱉拉長頸脖回頭待要咬住秦天放的腳,卻被那著力的猛戳製住,張開了嘴咬不下來。秦天放嗬嗬大笑,用兩隻鐵鉗子般的手指拿住土鱉的尾巴,拎起來扔到了背後背著的竹簍裡。昨天下午他用竹筐誘捕了一隻山雞,現在又捉了隻鱉,想著要做一道甲魚燉山雞來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回到自己的崗棚,秦天放先將土鱉和山雞殺了清洗乾淨,切成塊塊,又去菜地刨了兩根蘿卜,找了些晾在竹院子籬笆上的草菇,開始燒灶做飯。秦天放用的是小火慢燉的法子,加了兩小勺自己熬的豬油,兩個時辰後,草棚裡和院子裡都是燉湯的飄香。秦天放嘴巴吧嗒幾下,想到要大塊朵頤,喉嚨管和腹中都是連串的鳴響。他到房間床角裡拖出一個塑料酒壺,在方桌上擺好竹碗竹杯竹筷,就要去灶台上盛肉湯時,猛然聽到院門處傳來一聲喊叫:“好一個老不死的,說好等著我一起喝酒,這會兒想吃獨食了。”

秦天放抬眼一瞧,竹院門口站著三人,一位是自己的老戰友水書淼,一位是縣公安局特派員儲和平,一位是白鷺,雖然略感詫異,卻都是自己相識的人。

“你還真是長了一隻狗鼻子,隔著十裡路都能聞到肉香,滾進來吧。”秦天放道,起身張羅小竹椅子,添加竹碗竹筷,端肉湯。

“你不要一根竿子打翻一船人。我是滾進來,這二位呢,也是滾進來嗎?”水書淼笑道,側身讓白鷺先行,白鷺欠欠身子,不做過多推讓,領頭到小方桌前坐下。儲和平不等坐下,先夠著頭去看秦天放端過來的用臉盆盛來的肉湯,“哇塞,腳魚燉雞咧,秦老頭,看來你是光腦殼曬太陽,好日子奔頭咧。”

“這道菜有個講究,叫做霸王彆姬,要用高湯煨,據說是當年虞姬發明的做法,專門為楚霸王的楚軍熬製。”白鷺瞅著儲和平的饞相,含笑說道。

秦天放給儲和平、水書淼倒滿酒,又給自己斟上,看看白鷺說:“到底是老師,吃飯都能吃出文化來,不像你們,酒囊飯袋。白老師要不要來一杯,這酒是純正的糧食釀,平時舍不得喝。”

“白老師可不是你這號酒麻木,你不是有什麼野生岩茶嗎,趕緊給老師泡一杯吧。好了,儲特派員,我們趕緊先走一個。”水書淼同儲和平碰碰酒杯,眉開眼笑地好好喝了一大口,“好長時間沒有吃這麼好的酒菜了,真是有口福。”

白鷺以茶代酒,四人相互勸了會子酒後,秦天放看水書淼的臉麵神態疲憊,便沒有開口問他的來意。不料水書淼嘿嘿一笑,呷口酒後自己說了起來:“當年那樁案子白老師有了新的發現,我先頭已經跑到白老師那兒做了調查,沒想到杜鵑那小丫頭和燕雲、慕容美妙他們陰差陽錯地去了大夫第,見著了邵裕華老師,又有了新的想法,這不,我就去請了白老師來。儲特派員嘛,肯定是要喊來的,這是人家的地頭,有他在,要人要車,乾什麼都方便。”其實水書淼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他之所以和儲和平一道去溫峽水庫將白鷺調出來,還有一個原因是想到白鷺已經知道了計家富、鞏建利、郗竹生、施必佑、賈正道五個人在她房間裡密談的內容,那五人定然會對白鷺不利,調她出來也是為了保護她,隻是這個原因不方便當著儲和平說,畢竟儲和平是地方上的乾部,跟計家福等人非常熟。

“我就是幫著辦些具體事,算不得什麼。水領導找我幫忙找車,正好那個經常拉貨的錢富財開拖拉機跑溫峽,就順便了,隻是不好意思,讓領導和老師一路吹風了。”儲和平用筷子夾起甲魚背殼送到白鷺碗裡,說道:“白老師,這腳魚殼子的肉裙對你們女同胞有好處,我就幫你揭蓋子啦。”

“你幫白老師揭蓋子,白老師幫我們揭謎底,應該。”水書淼望著秦天放,鄭重其事地說道:“你也來參謀參謀。我頭日裡到邵裕華那裡彎了一腳,想到了一些線索。”

秦天放本想問一句“你怎麼忽然想到跑那裡去”,念頭一轉,明白過來,水書淼定是緊緊跟著杜鵑、慕容美妙等人沿途查訪,時時把握著她們一行的動向,便問道:“是不是和那個曲譜有關係?”

“正是。”水書淼點點頭,講起了事情的原委。

進入大夫第有個口訣,頭七,轉六,拐一,走七,是說要按照銀杏樹的位置進退轉向。這個口訣的數字正好是七六一七,很奇怪的是,和白鷺講述的巴赫名字德文拚音BACH的音樂專稱對應的音符數字是一樣的。那大夫第和德國音樂家可扯不上什麼關係,這數字的吻合定然不是什麼巧合,必定是人為的設計,就是說,通往大夫第的小路東盤西曲,不論是在密林中還是在荒地裡難辨方向,都是人工布置而成。那五行奇門之術談不上有多麼精妙,但能讓人感覺到有改造變動的痕跡,顯然不是同一時期一次促成,那般時而向左,時而轉右,有時倒退斜走數步,有些似是而非,越行越遠,迂回迢遙,可見對奇門術數並非熟稔,甚至有些混亂。當日夜晚在大夫第談及《G弦上的詠歎調》曲譜,邵裕華同杜鵑等人便聯想到一些事情。杜鵑的小腦瓜靈光,朱鹮對奇門術數有些了解,邵裕華熟悉大夫第的環境建製和布局,三個人討論了半天,總感到這裡麵似乎暗示了什麼,想著是不是銀杏樹上有什麼古怪。她們帶著靈貓去大夫第書館庭院中的那株百年銀杏樹查看,林中仙子還爬上樹去找尋,也沒有發現有何異常。

“這麼說,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啦?”秦天放問道,用手裡的筷子敲敲水書淼麵前的竹酒杯。

“老家夥,你急什麼,等米下鍋嗎,聽我慢慢分析。”水書淼不緊不慢地喝口酒,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白鷺吃菜,接著講述。

在查看銀杏樹的時候,邵裕華突然想到,七六一七本就是電文的代碼樹字。當年,大夫第一度被敵特分子和土匪占據,做過匪特的指揮部和秘密聯絡點。當時,山裡人都很迷信,覺得大夫第有陰兵護衛,是個鬼宅,都不敢靠近,大夫第也因此荒廢多年。邵裕華聽自己的丈夫講過,有一次邵裕華的丈夫看到過一份電文譯稿,七六一七代表的就是樹。據邵裕華的丈夫回憶,大夫第宅院當中的銀杏樹底下原來有個地窖,埋藏過敵特的槍支彈藥和銀元、金條。更要緊的是,敵特分子在大夫第內尋找過寶藏線索,還專門派遣過工程技術人員到大夫第這一帶潛伏,伺機進行勘探,負責查找寶藏線索的正是保密局安陸州縣特務組長皇甫衛禮。擔心工程技術人員不通古典絕學,皇甫衛禮還特意找了一位道行高超的風水先生,根據大夫第的周圍陰兵分布站位尋覓關聯線索。風水先生拿著風水羅盤滿世界轉悠,折騰了很長一段時間,末了說,陰兵分布的方位和奇門遁甲有關,而且和娘娘寨的分布相似,都是按九宮八卦布局,可以占測到九個等分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不過測驗的結果僅此而已。至於寶藏什麼的,倒沒有看出啥門道,不值錢的破古董倒是找到了一些。

“你這扯了半天,還是一堆廢話。那娘娘寨和桃源洞我秦老頭當年就去查過了,裡麵除了你水書淼的鬼魂什麼也沒有,你這不是又轉回原點了嗎,老不死的。”秦天放罵道,見水書淼大大咧咧地要去湯盆裡夾一隻雞腿,眼疾手快地用自己手中的筷子鉗住了他的筷子,“講點有用的再吃,白老師你先請。”

“錯了吧,老東西,不要不服氣。你當年在桃源洞是沒有收獲,那又怎麼樣,不代表彆人就不會有收獲吧。”水書淼抽出自己的筷子,手腕略微抖動,翻轉過來,壓住秦天放的筷子,轉瞬間夾住雞腿送到了自己的嘴邊咬了一口,“告訴你吧,燕雲、慕容美妙他們前幾日就去過桃源洞,他們在洞裡找到了兩具國民黨工程技術人員的屍骨,還發現了一個通向山下的出口。”

“然後咧?”秦天放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揶揄道:“那幾個小年青有發現,你的發現咧?”

“那至少說明國民黨敵特分子和工程技術人員尋找過金礦和寶藏吧,還可以證明當年皇甫兄弟一明一暗潛入根據地除了獲取情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謀寶,而且多半是為了他們自己的私利。”水書淼說道,語氣神態間卻頗為遲疑,“隻是當年的留下的許多疑團,還是無法解答,就算我們理清了探查金礦和寶藏的線索,似乎思路也有些問題。”

對於發生在客店的陳年遺案,儲和平是有所了解的,特彆是皇甫衛禮和皇甫衛祖的案子,聽秦天放和水書淼二人談了半天樹的事情,忽然想到一件事,插口道:“你二位方才不停地扯樹的事情,我倒想到了一棵樹,我們客店鎮雜貨鋪裡就長了一棵奇奇怪怪的樹,就是那個二十多年前被匪特縱火燒了的雜貨鋪。”

“那棵樹是解放後才長出來的,和我們說的案子沒有什麼關係。不過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那起殺人縱火案至今未破,當年勘驗現場的時候找到過半截自來水筆,倒是個線索。依照當時的條件,能夠用自來水筆的人很少,奇怪的是,排查的時候,竟然毫無頭緒。雖然慕容美妙的父親提供了一些線索,但是沒有辦法確證,隻能懷疑是敵特分子遺留下來的物件。”秦天放幾口酒下肚,來了煙癮,從口袋裡摸出剪裁好的紙片,又摸出一撮煙絲,卷了一支煙點上火吸起來。看水書淼瞪著自己,似有不滿的神情,秦天放罵道:“怎麼啦,抽不得嗎,煙酒不分家,你少在這裡念條,白老師不會在意的。”

“你自己被煙熏得黑臉黑心黑肺的當然無所謂,人家白老師乾乾淨淨的,能和你一樣?”水書淼看看風向,知道白鷺坐在上風處,就沒再念叨,接著話題說:“這事我後來聽百裡楚湘書記說過,慕容克儉主任當時還是土改工作隊小隊長,提供了不少線索,還親臨現場幫忙做偵破工作,就此立下了功勞。”

“這事我也聽百裡書記講過,慕容領導後來提拔很快,先是到縣軍管處當頭,後來到地質廳當廳長,又接替柳國光首長調任公安廳當廳長,現在又是專案組的主任。”儲和平附和道,談及上級領導,他的話語裡不免隱含了些稱頌意味。

水書淼沒有接儲和平的話茬,自顧自地說:“當時稀奇古怪的案子還真不少,那個叫仙人靴的山上就有佟國芳勘探小隊失蹤案,操大榜、婁家貴匪幫自相殘殺案。有人說,那仙人靴的山上發生的事叫什麼靈異事件,就是有鬼的意思吧。”

看到水書淼這樣的人物也談論鬼,白鷺低聲笑了起來,說道:“鬼不鬼的子虛烏有,應該說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在想,客店雜貨鋪裡長出來的粑粑樹和案子無關,黃集的粑粑樹呢,肯定就有關係吧。”

“你這麼說,還真神了。”秦天放仿佛如夢初醒,意味深長地長籲口氣,說道:“這粑粑樹全安陸州就這麼兩棵,不是天意也是天意啦。你們都知道,那雜貨鋪是個聯絡點,吳老頭和麻大媽是我們的地下交通員,他們的犧牲肯定有重大隱情。不然,敵特分子為什麼要偽造殺人現場,做成土匪搶劫放火的樣子,無非是想掩人耳目。我當年做過現場調查,我記得鎮子上有個老農告訴我,他半夜聽見動靜,不敢出門張望,隔著門縫看見是流串到本地的操大榜一夥土匪殺人放火,模模糊糊地,現場好像還有一個年輕人在指揮,穿的是本地山民的衣服,樣子卻不像山民,隻是隔遠了,那老農年邁眼花的看不清楚。找到那半截自來水筆我們就知道老農說的是對的,那個指揮作案的年輕人肯定是國民黨的特務,自來水筆一定就是他的。”

“不錯。雜貨鋪就不會有鋼筆賣,老吳頭他們也不會用鋼筆,最多用毛筆寫幾個字。土匪就更不談,能認字就不錯了。按當時的生活條件,用鋼筆的隻有三種人,敵特分子、部隊上的人和地方上的學生。客店鎮地方上用鋼筆的學生極少,當時就查清楚了,下剩的就是敵特分子。我方才說了,作案的操大榜、婁家貴匪幫後來都死球了,而且死得非常離奇。我在想,匪特分子恐怕不簡單隻是想要破壞交通聯絡站,應該還有其他目的。依我看,需要梳理當年和聯絡站往來的關係,看看有沒有什麼人是內奸或者叛徒,不過這十分困難,當時就沒有發現什麼端倪。”水書淼說著,陷入對往事的深深思索中,語氣也凝重起來,“這不,就聯係到黃集的粑粑樹了,老家夥,當年那棵樹底下不是發生過兩場戰鬥嗎。”

“依你的意思,我們應當再去黃集粑粑樹看看,也許在那棵怪樹底下能夠想到一些什麼?”秦天放不以為然地說,他到粑粑樹的現場勘查過很多次,不相信在那裡還能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你去不去是一碼事,慕容美妙和燕雲他們是一定會去那兒。”水書淼聞了一會煙味,禁不住喉嚨發癢,動手去搜儲和平的上衣口袋。儲和平笑著趕緊打衣袋裡摸出半盒丹江牌卷煙,抽出一支遞給他,又遞了一支給秦天放,自己也抽了一支。水書淼點燃香煙,仍不放過儲和平,罵道:“有煙不拿出來,虧你還是特派員,摳門的家夥。”

“燕雲他們為什麼一定會去那兒?”秦天放接過煙卷扛在耳朵上,問道。

水書淼漲紅了脖子,不小心打了個酒嗝,看看白鷺,假裝清理一下喉嚨,說:“你這不是廢話嗎。燕雲和慕容要回紅星知青點,杜鵑也要去乾校,還有一個柳姑娘一個朱姑娘要去縣城,自然都要經過黃集走粑粑樹。你看著我做什麼,瞪著你那個死亡眼神我就怕你啦。對了,還有一件事和你說說,縣專案組下來了兩個人,一個叫向明堯,一個叫節新民,這兩個一直都在同慕容美妙聯係,我估計也是慕容主任的安排。他們兩個告訴我,省裡也下來了人,很關心慕容美妙他們,特彆是杜鵑那小丫頭,畢竟她父親杜語林也是受當年案子牽連的人員。專案組那邊分析,慕容美妙和燕雲他們肯定會到黃集去查找線索。”

秦天放心裡揣摩著專案組的想法,點點頭,說道:“那行,既然扯到了樹的事,我們這邊吃完飯也去粑粑樹那兒轉轉,順便看看那幫小青年會有什麼新發現。”

水書淼拿筷子敲敲竹碗,眼睛到處張望,說道:“老東西,你說吃飯,我可隻看到了菜,飯在哪兒?你該不會忘了燜飯吧?還有,下飯菜呢,等會吃飯,那下飯菜總該有吧?”

還真讓水書淼說中了,他們三人喝酒吃肉談論燕雲一行人的行蹤的時候,燕雲等人正巧來到了黃集鎮外的粑粑樹下。頭天夜裡,邵裕華處沒有多餘的行鋪,燕雲等人隻好坐在椅子上胡亂迷糊了一晚上。次日一大早上起來,個人洗漱完畢,就向邵裕華告辭出門。到得正道上,剛好碰到一輛去黃集鎮拉貨的膠輪馬車,燕雲攔下馬車,讓大家將行李甩到車上,空手跟車行走。沒走幾腳路,慕容美妙便開始喊累,趕車的老板不敢怠慢,請她坐到了車上,想到不好做得太過明顯,趕車老板叫杜鵑也上了車。經過幸福衝知青點時,燕雲讓馬車停下來,要送黃鸝和叢小鳳回知青點。黃鸝和叢小鳳對視一眼,兩人很堅定地搖搖頭,說是要陪著大家到粑粑樹探明情況以後再返回。到黃集鎮的鎮口,已臨近中午時分,同趕車老板分手後,燕雲就在鎮口找了家飯鋪讓大家坐下休息,順便讓飯鋪老板做了豆腐腦和油鹽炒飯。

一盆炒飯端上來,杜鵑搶著盛好飯,剛扒了兩口,就看見馬宗保趕著牛車拉了兩麻袋大米到了飯鋪門口,杜鵑忙起身打招呼。馬宗保很是高興,湊過來搭訕,眼睛不住地偷偷地瞧慕容美妙和幾位女子,說自己是來飯鋪送米的,順便討碗飯過中。

吃過午飯,稍作休息,燕雲就要帶領一行人趕路。馬宗保說自己順路,表示願意用牛車送大家一程,正好可以用牛車幫大家拖行李。慕容美妙聽說了,毫不客氣地坐到了牛車上。

路上,杜鵑揶揄道,早上溜溜的馬車換成了中午傻傻的牛車,下次一定想辦法讓慕容美妙坐轎車。

到了粑粑樹下麵,馬宗保說是要牽著黃牛到附近的水塘酳水,將牛車遠遠地停下卸車,那意思似乎是舍不得離開。杜鵑望著馬宗保步履蹣跚地牽著黃牛走下土坡的樣子,憋著笑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慕容姐姐,你瞧那老黃牛擰著脖子走路的樣子怪不怪?”

“怪什麼?”慕容美妙一雙煙眉似蹙非蹙,雙手有氣無力地插在腰上,問道。

“怪你呀。”杜鵑說,伸出手掌在臉龐扇風,“姐姐你無論走到哪裡,非但招蜂引蝶,還招老黃牛,你瞧那牛一走一回頭,看著你依依不舍的樣子,怪可憐的。”

慕容美妙恨得牙根子癢,罵了句“懶得理你這個刁蠻的壞壞女”,跑去朱鹮身邊搭腔,“喂,朱鹮,你在這裡東張西望地看了半天在看什麼?”

朱鹮眉頭緊鎖,沒有回應慕容美妙的問話,過一會,朝杜鵑招招手,說道:“你看看這裡的地勢和山脈的走向,能不能看出有什麼特彆的地方。”

黃鸝拉著叢小鳳和林中仙子到樹下盤根虯結處坐下,隨意地看了看四周,信口說道:“有什麼特彆的,這個地方離我們知青點就一腳路,我都走過好多回了。這棵樹倒是很特彆,從來沒有看過一棵樹可以長成這個樣子。”

“朱鹮姐姐這是在模山範水呢。”杜鵑將左手托在右手的掌心上,豎起左手拇指,端在視線前方,做成一個羅盤狀做樣觀測一下,嘻嘻哈哈地說道:“依本小鬼看來,這裡的山脈此起彼伏,生動非常,彆有氣象,在西北方向阻隔,很有環山格地勢。再瞧瞧山腳下,又有山溪水流形成的小河兜裹,好比玉帶纏繞,天然形成水抱格。”看到慕容美妙正在凝神傾聽自己的談論,就連燕雲和柳鶯也是神情貫注地瞧著自己,杜鵑作勢吭哧兩聲,搖晃著小腦袋又說道:“這風水嘛,自然是要堪輿天道地理才是正經。粑粑樹這裡,依我慧眼觀察,東南高而西北低,背靠山巒,麵對流水,恰好有形勢宗鼓吹的天地之勢。你們向東看,再向西看,再向南看,再向北看。”不及杜鵑話說完,慕容美妙哎喲一聲叫起來,就聽她罵道:“看你的鬼魂麼,什麼東看西看,害我的脖子扭了。你少在這裡裝神弄鬼,裝模作樣,胡吹亂侃,我信你這個死了一百年的死鬼才怪。”

“啊喲,不好意思,對不起,脖子擰了那就不看了。”杜鵑連連作揖,嘴裡卻不饒人,說道:“叫你看,是要你用眼睛,又不是要你用脖子。我方才說到哪裡了?對了,話說這粑粑樹的地勢,四周有八座山峰,這山似連非連,錯落有致,占據八個方位。這內裡呢,又是阡陌交錯,變化無常,麵麵相向,背背相承,似連卻斷,似通卻閉,虛實難料。所以呢,這裡天然就是九宮八卦格局。朱鹮姐姐,怎麼樣,是不是很佩服我這番縱橫捭闔的妙論?”

“隻怕是謬論罷。”柳鶯笑道,眼睛看向若有所思的朱鹮。

“小鬼的話倒是提醒了我,還真有幾分道理。”朱鹮拉過柳鶯,對周圍的地勢特征指點了一番,說道:“我忽然想起我們在大夫第看到的建築形製和環境布局,再結合陰兵的站位,同這塊的情形對比一下,的確有天然的奇門遁甲的意思。”

“喲,這話怎麼說。”柳鶯看朱鹮說的認真,饒有興致地問道。

朱鹮眼裡閃過一波驚鴻,水波不興地看著粑粑樹,說:“如果按照奇門遁甲的說法,這粑粑樹的位置就正好在開門。奇門遁甲是由奇、門、遁甲三部分組成,其中的奇就是指三奇,門則是指八門。所謂八門,其實就是指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開門就是八卦中乾卦的門,乾為首、乾為天,為領導,為大。開門五行屬金,旺於秋季,特彆是在戌月和亥月兩個月最旺,也就是十月、十一月,又相於四季末,休於冬,囚於春,死於夏。”

“現在正好是秋季,距離十月也不遠,我們一定會撞上彩頭,大吉利市。”杜鵑拍拍手背,笑著插口道。

“喂,喂,你們能不能說點人話,講點大家都能聽得懂的東西。”慕容美妙隻覺得自己頭變大了,三分刻薄,七分嫌惡起來。

朱鹮歉意地笑笑,看看燕雲,接著說道:“對不住了,我儘量說簡單點。從概念意象來講,開門有打開,公開的意思。從植物意象來講,開門喻義的是外形高大的樹木。從地理意象來說,開門指的是高六之地,開闊之地。大家看,這高大的樹就在我們眼前,我們身處的地方呢,正好是在一個高坡上,坡下又正好是非常平坦舒緩,阡陌交錯的田野。這不就說明我們來對地方了嗎?”

“所以呢,你要開啟什麼門了,門在哪裡呢?”慕容美妙嘲笑道,滿臉不屑。

朱鹮眼波盈盈,臉頰上頗有得色,打趣道:“杜鵑倒是說對了,大吉利市。開門作為奇門遁甲八門之首,的確是大吉大利之門。開門位居西北,值守乾宮。這個名字的由來正是因為乾納甲壬,乾位有亥,亥為甲木長生之地,甲又為十乾之首,所以乾宮的門命名為開門,含有萬物開始的意思。慕容美女知青,你要找的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說呀,這棵粑粑樹一定有問題。”

“是麼,就算你說的對,那你告訴我,這棵樹有什麼問題?”慕容美妙仰起蔥白的脖子,望向樹梢,嗤之以鼻。

“是呀,這棵樹有什麼問題呢,就算有問題,這麼多年了,早該發現了,哪裡還輪到我們來探查。”藍鵲附和了一句,陡然間又想到了什麼,看看慕容美妙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或許這樹下沒有什麼問題,樹上倒有問題?我記得黃朝暉同我閒聊時說過,他們男知青爬過很高的樹,在樹上掏過鳥窩,找過鳥蛋。隻是這棵樹長得像棵椰子樹,樹乾這麼高,這麼粗,怎麼爬上去呢?”

“爬什麼樹,這棵樹真要是有問題,我叫人來砍了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慕容美妙說,口氣顯得十分跋扈。

“那可做不得,我聽當地老農說過,這棵樹有靈性,當地人可不讓砍這棵樹,不然會拚命。前幾年一幫子戴紅袖章的人想砍這棵樹,被周圍的農民打跑了。”黃鸝斷然說道,那樣子像是慕容美妙當真要砍樹似的。

“我瞧這棵樹筆直筆直的,光溜溜的,特麼高大,估計沒有人爬得上去,也不會有人想到上麵去掏什麼鳥窩。”柳鶯走到樹下,拍拍樹乾,仰起頭看樹梢,隻覺得脖子夠著生疼。

“有人上去過。”馬宗保給牛飲完水,牽著牛從坡下踟躕走上來,遠遠地站定後,一臉憨笑,說道:“聽老人們講,當年在這塊伏擊國民黨特務和土匪的時候,那個叫皇甫衛禮的特務頭子就爬到了樹上,躲在樹杈裡打槍,後來解放軍用機關槍掃射,才把他打下來。”

燕雲想了想,明白過來,說:“皇甫衛禮肯定是躲在樹上用狙擊槍負隅頑抗,看來這家夥還真有點本事,受過特種訓練,倉促之間,這種樹都能很迅速地爬上去。”

“你怎麼知道他是倉促之間爬樹,而且還是飛也似地躥上去的?”杜鵑好奇地問道,其餘人的眼光也都看向了燕雲。

燕雲仰望樹冠,眼尾迤邐,眼眸半開半合,麵色有些迷惘,伴隨著颯颯風動,那樹冠的枝葉發出簌簌聲響。柳鶯見狀,不等燕雲開口,便搶著說道:“皇甫衛禮反應倒是夠快的,突然遭遇伏擊,居然能夠馬上想到搶占製高點。隻不過他沒想到,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我看他是夠頑固,隻怕是就沒有想著要下來。”黃鸝說道,看叢小鳳的臉色難看,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杜鵑見燕雲不搭腔,似是在盤算著什麼,便朝林中仙子做了個手勢,指指樹頂端。林中仙子看看樹的軀乾,張大嘴倒吸一口氣,兩隻手亂搖,意思是自己不想冒險上樹。等到燕雲的目光看過來,示意殷切期許,林中仙子伸出大拇指對準自己的胸口指點兩下,轉身跑去牛車那裡,拿起一條捆綁貨物的繩索來到了樹下。她深深吸一口氣,擼起裙擺,在腰身處紮好,再拿起繩索理出繩索的一截,在繩索一頭折回係結成繩套,打了個死結,然後用繩套箍住樹乾,隻見她雙手緊緊抓住繩套兩端,雙腳踩住樹乾向上攀緣,每每向上爬行一步,便將手裡的繩套往上打一個半箍。漸漸地,她越爬越高,及至樹冠時,整個身子變得像獼猴大小。

杜鵑望著林中仙子靈巧迅捷的身姿,吹了聲口哨,招呼正在樹下打瞌睡的靈貓縱身躍到了樹上。林中仙子快,靈貓更快,後發先至,眨眼間就超過林中仙子隱沒在樹冠中。

爬到樹冠,林中仙子擠進密集的枝條裡,在重重枝葉的掩映下,眼前陰暗一片,視線模糊不清。她雙腿夾緊樹乾,將繩索搭在樹瘤上,奮力用手撥開樹枝,透過一線光亮上下張望,看到靈貓正在用貓爪扒拉一處樹乾的表皮。林中仙子用一隻手抓牢樹枝,騰出一隻手去貓抓處的樹皮上摳了幾下,樹皮有所鬆動,再使勁摳兩下,一個小小的樹洞就出現了。林中仙子伸手在樹洞裡摸索一會,觸碰到一個小鐵盒子,趕緊掏出來塞到長裙的布口袋裡,然後衝著靈貓做了個笑臉。

靈貓在樹乾上奔行如履平地,一溜煙就竄到了樹下。林中仙子從樹上下來的時候,開始很小心,很慢,隨後越來越快,接近地麵時,她脫開抓住繩套的雙手,縱身躍起,抱殘守缺,旋轉身體,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姿態優美的圓弧,這才飄飄然落地,引得大家一聲喝彩。

“咦,什麼時候林中仙子學習了太極武功,瞧著姿勢定是燕雲哥哥親自教授。”杜鵑逗趣道,眼睛瞄著慕容美妙。

“你少在這裡挑撥是非,趕緊問問,可有什麼發現?”柳鶯見林中仙子手裡空空,有些失望。

“早說了,這樹上不會有什麼東西。”慕容美妙話說到一半,忽然收住嘴不說了,她看到林中仙子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鐵鏽斑斑的小盒子,先是遞往叢小鳳手裡,猶豫一下,又遞給了燕雲。

“快打開看看。”朱鹮尖叫一聲,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眼睛睜得圓圓的。

燕雲將鐵盒托在掌心,仔細地看看後試著用手指掰開,感覺鐵盒已經鏽死,便將鐵盒子放到地上,去牛車上自己的行李背包裡搜出一把小刀,轉回來蹲在地上緩緩用刀尖殺進盒蓋縫隙中,幾下輕撬後,就聽一聲沉悶地輕響,鐵盒分成了兩半。所有人圍成一圈,緊張地盯著鐵盒裡麵的物什,氣也不敢出。盒子裡麵有個油紙包,燕雲拿出紙包平放到地上,用刀尖剝開紙包,露出了裡麵的一個封麵發黃發灰的小本本,看上去沒有什麼破損。

“吔”,杜鵑大叫一聲,手舞足蹈起來,“找到了,就是這個,這個肯定就是密碼本。”

“可是這個本本的封麵上並沒有寫密碼本三個字呀。”黃鸝伸長脖子,瞪著眼珠子瞧著臟兮兮的小本本說道。

燕雲用小刀輕輕撩開小本子的封皮,出現在大家眼裡的是手寫的連串的數字串,字跡很公正,再翻開一頁,依然如故,直到最後兩頁才出現了幾個數學公式。看那數學公式時,在場的人麵麵相覷,沒人看得懂那是什麼公式。

慕容美妙趴在燕雲肩頭,摟著燕雲的肩膀,目不轉睛地看著小本本,顫聲問道:“這是什麼密碼本麼,怎麼上麵都是數字呢?”

“我看這些數字像是摩斯碼,隻是不知道怎麼解讀,也不知道怎麼和那個曲譜聯係上來。”柳鶯說道,眉頭擰作一處,頓了頓,又道:“或許還有一本譯碼本是文字本本。”

“應該不會。”燕雲拍拍慕容美妙抱住自己肩膀的手背,站直身子後說:“如果是摩斯碼,那就很容易解讀,無需再有一個譯碼本。”

“那就趕緊將小本子收好,回頭再找專業人士破解,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朱鹮說,俯下身子想要去收拾地上的鐵盒子和密碼本,卻被杜鵑的小手搶先了一步。

“還是由燕雲大哥來保管吧,靠得住些,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人來搶密碼本,我想這會兒保不定有多少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們呢。”杜鵑收拾好密碼本和鐵盒子,用手絹包裹好,塞到了燕雲手裡。

黃鸝看了叢小鳳一眼,裝作陡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故意大驚小怪地說道:“我有辦法,叢小鳳的那個叫皇甫怡和的親戚不是數學很有研究嗎,咱們拿給他瞧瞧,說不定就給破解了。”

“還是趕緊去縣城吧,找縣公安局或是等省公安的人下來,再或者我們去找專案組的人。”慕容美妙望著燕雲急切地說,情緒有些激動。她話音剛落,杜鵑立即表示反對,憤憤地說:“不好。現在的公安和專案組都是些什麼鬼,就會整好人,幫壞人,說不定他們自己就是些牛打鬼,不能交給他們。”

“說什麼呢,什麼叫公安的專案的都不是好人,就你是好人?”慕容美妙一時火起,嗬斥道。

朱鹮看見杜鵑小胸脯挺起,拉開架子就要開啟吵嘴模式,忙轉彎道:“我們可以先找皇甫試試,要是不成,再想彆的辦法。我是在想,要是交上去了,我們就無法控製了,就算查出什麼來我們也不能知道。的確,早些年搞砸爛公檢法,公安係統已經物不是人也非了,現在的情況很複雜,要是遇上一個不知從哪裡混進來的人,胡搞一通,又或者弄丟了密碼本,那可就得不償失啦。”擔心慕容美妙因自己的說法拉不下麵子,朱鹮先陪了個笑臉,又道:“專案組的人員流動性很大,也很難不複雜,密碼本最好能做到不脫離我們自己的視線,慕容美美,你說呢?”

慕容美妙不好再爭辯,眼睛看向燕雲,那意思自是要大家都聽他的話。杜鵑顧慮的是什麼,不用明說燕雲自然也能夠揣摩到,想到事關很多人的曆史清白,又牽扯到曆史舊案,他將鐵盒放進口袋了收好,勉強地笑笑,說:“那好吧,我們就先去找皇甫怡和,隻是不知道他現在什麼地方。”

“這個好辦,柳鶯前幾天遇見過他的鴨棚,他們放鴨子一時半刻走不了多遠。我們先回黃集,皇甫怡和說不定會去收購站賣鴨蛋。”朱鹮說完朝馬宗保做了個笑臉,喊了聲:“小馬,我們要返回黃集鎮上去,勞煩你再滑一腳,把我們送過去,中不中?”

馬宗保笑容可掬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