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燕雲一行人跟隨著馬宗保的牛車消失在土坡下麵的時候,距離粑粑樹不遠的一處亂草叢裡冒出了三個灰頭土腦的人,正是黃利來、秋絲瓜和紅苕尖,打從燕雲一行出現在黃集鎮,他們就一路尾隨,隻是害怕燕雲的功夫厲害,一直不敢走近。這會兒看到燕雲等人離開了,才從草叢裡鑽出來,拍打身上的泥土,抹去頭頂上的草屑。適才黃利來趴著的地方有個螞蟻窩,有幾隻螞蟻爬進了黃利來的脖子,黃利來強忍住瘙癢,到這一刻才趕緊脫了衣服,讓秋絲瓜和紅苕尖幫著拍打身子。
“啊。苦驢子,你往哪塊打,叫你拍背上,你拍到哪裡去了?”黃利來直疼得齜牙咧嘴,破口大罵。秋絲瓜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燕雲和眾位女子離開的方向,雙手在黃利來的身上胡亂拍一氣,不留神拍到了黃利來的小腹位置。
“好多好看的姑子圍著那個燕場長,趕明兒我也弄個場長當當,也叫漂亮姑子圍著我轉。”秋絲瓜使勁地咽下打肚子裡頻頻翻湧的口水,說話的聲音直發抖,“正盞我們跟不跟過去,他們已經走遠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還當場長,當廁所的所長都勉強。”紅苕尖諷刺道,畢恭畢敬地幫著黃利來穿好衣服。
“說這些沒有用的做什麼,那個叫慕容的姑子,縣裡的施主任都不敢碰一個手指,你們還想王八吃鳳凰,給我儙遠點罷。”黃利來罵道,穿好衣服,望望日頭,說道:“施主任和九九他們還在鎮上等我們的消息,我們麻溜地回鎮上去。”
“不忙,這個點快到吃飯的點,我們慢點過去,正好掐點。”紅苕尖故作深沉的模樣,手摸著自己的肚皮,“我們走這邊的小道插過去好了。”
紅苕尖所說的小道鮮有人行走,並非是近道,而是兜了一圈的遠道。三人不緊不慢地摸到黃集鎮大隊部的時候,果然已接近飯點,隻見賈正道、施必佑、竇一孝、九九、二貨、棺材腦殼、白板等人圍坐在大隊部場院空地的一張八仙桌上喝大碗茶,大隊書記黃大福和大隊長萬能坐在一邊作陪。黃利來看到桌子上擺著一摞土瓷碗,走到桌邊,拿起一隻碗用桌上的茶壺往裡頭到了滿滿一碗茶水,仰著脖子大口喝了下去。秋絲瓜和紅苕尖站在一邊,也想喝茶水,眼睛看著桌子上的碗,卻不敢伸手,隻得乾巴巴地忍著。
“說說你們都看到了些什麼。”施必佑正眼也不瞧,打著官腔嫌惡地說道。
黃利來打了個嗝,拉長舌頭在嘴唇邊打了個轉,說:“我們趴在草窩裡不好走近前,他們爬到粑粑樹上去了,是一個姑子上去的,好像那隻怪貓也上去了,好像在樹上找到了什麼東西,隔著太遠,我們看不清。對了,他們還講了些話,隔著太遠,我們也聽不清。”
聽到說燕雲等人在樹上有所發現,賈正道似睜似閉的眼珠子突然放出光來,大聲喝呼道:“找到了東西?你們看清楚沒有?”
黃利來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怪叫嚇了一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傍邊的秋絲瓜忙道:“看清了,找到了東西,他們還擱在地上看了,好像是一隻盒子。”
“你們當時怎麼不衝上去搶過來?蠢貨。” 竇一孝惡狠狠地罵道,手握成拳頭,在桌麵上捶了兩下。黃利來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心裡怒火中燒,麵上不敢表現出來。賈正道對竇一孝使了個眼色,緩和口氣說道:“他們找到那個盒子後去了什麼地方?”
看到黃利來與秋絲瓜都不吱聲,紅苕尖說:“他們回來了,回到黃集了。”
“回到黃集了?黃集什麼地方?”
“沒有看見是什麼地方,我們是走小路繞回來的。”
看到賈正道急不可耐地追問,紅苕尖含糊不清地回答,竇一孝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從凳子上蹦起來。黃大福趕忙抬起雙手向下按了按,對黃利來說:“你們趕緊去集上打聽一下,看他們在什麼地方落腳,施主任和賈主任這邊等下要找他們說話,快些去。”
“打聽清楚了就麻利地回來,等會和我們一起吃晚飯。”萬能知道黃利來這三人的德性,指著旁邊的空地說:“等會我們在這裡再拖一張桌子給你們坐。”
黃利來拉長了臉,招呼秋絲瓜和紅苕尖就往集鎮的街道上走去。
鎮上就那麼幾戶人家,有慕容美妙那麼標誌的人物,加之燕雲一行人如此的打眼,根本用不著打聽,黃利來三人就知道馬哥馬嫂的農村生產資料供銷店裡住進了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
馬宗保趕著牛車返回鎮上時,在鎮口碰見了爬在樹上玩耍的馬寶,杜鵑將馬寶從樹上喊下來,仔細查看了一下他頭上創口的愈合情況,笑著問道:“你的腦殼還痛不痛?”馬寶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搖頭,也不敢去瞧圍著自己站著的一群陌生人。
馬宗保舉起馬寶,將他放到牛車上,問他“我們去你家做客,你歡迎不”。馬寶瞅著杜鵑,連連點頭,兩隻小手在自己身上一陣亂摸,不知手該擺放在哪裡。
杜鵑對燕雲講了一下自己和馬寶家人相識的經過,說明了馬保家的環境,有意去馬保家落腳。燕雲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貳元麵值的紙幣遞給慕容美妙,讓慕容美妙到鎮上供銷店買點點心帶給馬寶家人,慕容美妙不接,說剛收到自己父親捎來的錢。燕雲看看杜鵑,又看看朱鹮,對柳鶯和叢小鳳說:“你們兩個跟我去找皇甫怡和,杜鵑你就帶著其餘的人先到馬寶家等我們的消息。”
杜鵑答應了,將馬寶拉到自己身邊,指著慕容美妙對馬寶說:“看見這位神仙姐姐沒有,趕緊要她帶你到店子裡買好吃的東西。”
馬寶怯生生地往杜鵑身後躲,兩隻臟兮兮的手交錯地搓來搓去,眼睛裡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我暈,你連人家小孩也不放過,還真是作。”朱鹮笑著罵道,朝馬宗保說,“你帶路,走頭裡吧。”
路過鎮上糧油食品供銷店的時候,慕容美妙讓朱鹮相陪進到店子裡,打算買點食品做禮品。馬寶站在店門口,眼睛直往店內陳舊簡陋的木櫃台瞄,杜鵑會意地將他推進了門。供銷店原本就是雜貨鋪,質樸若斯,裡麵米麵油鹽醬醋都有,壇壇罐罐擺滿整個房間,另有一個櫃台上放了些土工製作的餅乾和糖果,還有少量從江漢市進貨的玻璃瓶裝水果罐頭。立在櫃台後麵的是個老漢,年輕人要下大田乾農活,這種輕鬆的事可到不了他們頭上,看到慕容美妙想要買餅乾和罐頭,老漢一陣手忙腳亂,稱餅乾的時候,差點打翻盛餅乾的木盤子。瞧著老漢那神魂顛倒的模樣,杜鵑差點沒笑掉下巴,怕老漢難堪,忙掉過頭去問馬寶想要吃什麼。馬寶抬手指向裝糖果的玻璃罐子,杜鵑讓老漢包了半斤。看見馬宗保在門外探頭探腦地朝店子裡張望,杜鵑又找老漢要了一包大公雞牌香煙,扔給了馬宗保。
在狹窄的街道上行走的時候,不知打哪裡鑽出來一群小孩跟在一行人後麵,小眼睛眼巴巴地看著馬寶手裡包著糖果的紙包,馬寶嘴裡含著糖塊,滿臉都是喜色。馬宗保驅趕了幾次尾隨的小孩,直到停在馬哥馬嫂的家門口,看到馬哥從房裡出來,那群小孩才一哄而散。
“馬嫂,趕緊出來,來貴客啦。”馬宗保朝馬哥打了個招呼,按捺不住內心的莫名的興奮異常,又往屋裡大喊了一聲。
不等馬嫂應聲從房裡出來迎接,撇下其他人,馬寶揣著糖果包拉著杜鵑就朝裡屋走。穿過鋪麵,走過堂屋,到了自己睡覺的房間,馬寶讓杜鵑在自己寫作業的小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要杜鵑召喚靈貓過來玩。靈貓跟著杜鵑的腳步進房後,徑直跳到了桌子上,在一堆課本和作業本上一頓亂踩,弄得紙張上都是貓爪印。杜鵑趕緊清理書本,收拾削筆刀和鉛筆頭,見到一本幾乎被翻爛的袖珍版四角號碼舊字典,好奇地拿到手裡瞄了瞄,問馬寶:“這本字典是你的麼,也太爛了,你會查四角號碼?”
馬寶伸出一隻手指小心地去逗靈貓的長胡須,搖頭道:“我不會查,這個東西是鎮頭那個廢品回收站的老頭子那裡看到的,他也不懂,送給我了。你喜歡,我就送給你。”
“姐姐我有字典,不要你的東西。我來教你怎麼用吧。”杜鵑說,拿起桌子上的課本,翻開來,去找上麵的生字詞。馬寶連忙湊近,聽杜鵑教導如何查找字詞,也顧不得和靈貓玩兒了。
杜鵑指導馬寶查找了幾個新字詞,講解了字詞的具體含義,看馬寶聽得津津有味,便又講了兩個成語故事給他聽。正說著,房門外忽然傳來柳鶯的說話聲,杜鵑想,肯定是燕雲他們也來了,囑咐馬寶接著練習查找字典,就出門到外間查看。走到堂屋時,看見燕雲坐在一張八仙桌前,端著一隻瓷碗大口喝著水,皇甫怡和就坐在他身邊。杜鵑不等走近,格格一笑,嚷道:“哇塞,這麼快就把人撈到了。”
“又不是撈你的魂,找個人有那麼難麼。”柳鶯笑嗔道,緩了口氣,才又接著說:“我們也沒有費什麼事,皇甫他挑了蛋挑子到收購站交貨,末了在路邊歇挑子吃麵餅,正好被我們撞見。這不,連人帶挑子一起撈來啦。”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我們是不是這就開始破解那曲譜?哦,對了,得先把那本曲譜默寫出來。”朱鹮鄭重其事地說道,眼睛看向杜鵑和叢小鳳二人。
“那倒不用,曲譜是現成。”隨著話音響起,堂屋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接著又有三人魚貫而入。
“白鷺老師?”杜鵑脫口而出,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麼來了?哦,不對,你們怎麼來了?”
屋外走進來的正是白鷺、水書淼、秦天放、儲和平四位。
“小鬼,咱們又見麵了。”秦天放目光灼灼,在屋內走了一圈,衝著杜鵑扮了一付凶樣,朗聲說道。水書淼在秦天放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喝道:“老不正經的,彆嚇著人家小女孩。”看見柳鶯站在那兒望著自己微笑,水書淼點下頭。
杜鵑朝水書淼扁扁嘴,輕哼一聲,恍然說道:“明白了,我們就一直在您老人家的視線之內,儘在您老人家的掌控中。”
一句話說得屋內的人都笑了起來。
“你們說事情,我到處查看一下。”儲和平說,看到馬哥站在門外朝裡麵東張西望,似是有什麼話要問,就迎了出去。
“來的都是大稀客,我家不曉得怎麼招待,要不要喊鎮上的黃書記和萬隊長過來作陪?”馬哥低聲下氣地說,在儲和平麵前,腰也彎了下去。儲和平是縣公安局下派到公社的特派員,在他眼裡就是大官。
“你到門口坐著,不要讓人進屋。再去跟你屋裡的說一聲,煮一鍋南瓜灰麵疙瘩吃就中,不要彆的東西。”儲和平交代一句,轉身又朝裡屋走去查看。
“老遠地我們看見你們一行人從粑粑樹那邊過來,是不是有什麼發現?”這頭秦天放問,特意去瞧了慕容美妙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觀看花簇裡的一朵嬌嫩欲滴的牡丹。慕容美妙愛理不理地沒去理會秦天放的眼光,黃鸝見狀忍不住笑道:“秦老頭子,是有發現,不過,東西可不在慕容姐姐手裡,是在燕雲哥哥這裡,趕緊過來參詳吧。”
白鷺肚子裡在笑,麵上卻是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她走到桌前,掏出衣兜裡的那張舊琴譜,在桌麵攤開,屋裡的人自然而然地都往桌前靠攏。燕雲拿出口袋裡的小鐵盒子打開盒蓋,傾倒出裡麵的密碼本,對皇甫怡和說:“路上同你說過了,裡頭有數學公式,你看能不能解開。”
慕容美妙拖了張條凳要皇甫怡和坐下來揣摩,自己靠在他身邊坐下。皇甫怡和感覺自己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無法自己,雙手控製不住微微抖個不停。他使勁在手背上掐了一下,強作鎮定,去專注密碼本上的數學公式。杜鵑笑著跑去裡屋,找馬寶要了兩張打草稿用的馬糞紙和一支鉛筆頭,交到皇甫怡和手上供他演算用。
秦天放、水書淼、白鷺三人擠到皇甫怡和身後站定,驚喜異常地盯著小小的密碼本,雖說三人已是久經風雨滄桑的人,卻也被眼前這貌似憑空而出的物事弄得心動不已。秦天放雙手互握,顫著嗓門小聲問道:“這就是你們在粑粑樹那兒找到的東西嗎,是怎麼發現的,還真是奇跡。”
杜鵑昂起頭,指著林中仙子得意非常地說:“是林中仙子爬到樹上找到的,還有我的靈貓的一份功勞。”
“都把嘴巴閉上,不要吵到了皇甫。”慕容美妙因心裡莫名的忐忑不安急躁起來,柳眉挑起叱喝:“你們都到外麵去說話。”
白鷺含笑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都退出堂屋,隻留下皇甫怡和、叢小鳳、慕容美妙和燕雲。
到了屋外的天井裡,黃鸝講了下找到密碼本的經過。
聽完黃鸝的敘說,秦天放說道:“聽你說的經過我倒想起來了,當年皇甫衛禮好像就是被戰士們從樹上打下來。這家夥,死到臨頭了,居然還玩了這麼一手,真是想不到。”
“你當年怎麼就沒想到爬到樹上去查看一下呢,可見你無能。”水書淼譏笑道,不忘對杜鵑做了個滑稽相。
“你老家夥能,你是咱們黃集大隊長,叫萬能,這麼多年,你怎麼就沒想到要躥到樹上去尋寶呢?”秦天放猛然間想到了什麼,拉下臉肅然說道:“提到萬能,我方才好像看見他和施必佑幾個人一起往大隊部去了,盯著咱們的人不少,可得謹慎小心些。”
“這個你不必慌張,我心裡自有盤算,還有儲和平在這兒看著。”水書淼看上去頗不以為然,說話的口氣很大。看見白鷺在一邊默默沉思的樣子,忙問道:“白老師有什麼想法嗎?”
“我在想當年皇甫衛禮到粑粑樹去的原因,或許那粑粑樹有特彆的地方。”白鷺說,人仍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
“當然特彆,那棵樹本就與眾不同,又處在一個非常的位置,剛才我們的小鬼杜鵑同朱鹮已經分析過了。”柳鶯笑著說道,沉吟一會,又道:“在那兒藏匿東西,隻怕一直都是皇甫衛禮等人約定的特彆碰頭的地點。那裡目標明顯,四周無人,若是被人跟蹤也容易發現。再一個呢,藏個什麼東西,既方便自己回來尋找,也方便同夥來取,那棵樹呢,三不三的人還爬不上去。我想,就是這麼回事兒。”
水書淼覺得分析得有道理,朝柳鶯豎起大拇指,調侃道:“還可以麻痹一下人,一般人不會想到在這麼明顯的地方會藏著這麼重要的物事。隻可惜你們都不是一般人,所以就不一般地找到了不一般的東西。哈哈。”
馬嫂從裡屋走出來,挎了個竹籃子,看見一群人圍在天井裡說話,笑著打聲招呼,說是出門買點千張皮回來,出門去了。
叢小鳳跟在馬嫂身後走到了天井裡,不等她開口說話,杜鵑忙問:“怎麼樣了?”
“好像不怎麼樣。”叢小鳳麵有難色,說話吞吞吐吐的,“我表哥皇甫怡和說,這就是數字套數字,用那裡頭的數學公式解開了還是數字組合。”
“什麼叫還是數字?那怎麼會呢?未必你家的皇甫衛禮平時跟人說話都是說數字?”黃鸝大失所望,焦急地連聲發問,也不忌諱自己那麼說話傷到了叢小鳳。林中仙子和藍鵲看見眾人都在忙乎,沒有自己什麼事,便一直在天井裡安靜地呆著。這會兒看到黃鸝朝叢小鳳發脾氣,趕忙過來一人拉著叢小鳳的一條胳膊,輕輕撫摸,以示安慰。
“莫急,莫急,這密碼嘛本就是數字。”水書淼忙勸說道,給了叢小鳳一個和善的笑臉,“我們進屋去瞧瞧,看是怎麼一回事。”
走進房間裡,皇甫怡和坐在桌前一臉茫然地正盯著桌麵發呆,水書淼拿起他麵前破解的密碼譯稿,看了一眼,遞給柳鶯,“你瞧瞧看,能不能看出這數字代表什麼意思”,又對秦天放說:“老東西,你也趕緊瞧瞧,這屋子裡頭也隻有你和這玩意打過交道。”
柳鶯和秦天放都搖搖頭,將草稿傳到白鷺手上,讓她辨析。白鷺看了好一會,也感覺一頭霧水,說道:“看不出裡麵的意思,這又不像摩斯碼,看來還得專業人士來破解。我想既然皇甫怡和能解開這裡麵的公式,省裡或者部裡自然有人能解開其中的奧秘,大家不用著急,我們把東西收拾好,回頭交上去。”
“那就都交給燕雲好了。”慕容美妙迫不及待地說,就要動手收拾密碼本、曲譜和譯稿。
“不慌,不忙,不激動。”杜鵑從人群裡擠了進來,抬手拿過白鷺手裡的稿紙,“我還沒有看,大家慌個什麼呢。”
“你一個半大不小的小東西,扮家家麼,你看什麼看,看得懂麼?”慕容美妙在杜鵑肩上推了一把,杜鵑身子就勢一歪,趴到了皇甫怡和身邊,就著密碼本和曲譜細看手裡的譯稿。
“你檢查過沒有,會不會你破解的方法有誤,又或者是有什麼錯漏的地方?”白鷺問皇甫怡和,儘量用平靜溫和的口吻。
“我反複演算過了,應該不會有錯誤。”皇甫怡和說,用眼角的餘光去瞧慕容美妙,臉上感覺熱辣辣的。
“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大家等我一下。”杜鵑離開桌子,說著轉身跑到裡屋,拿著馬寶的那本四角號碼小字典急匆匆地回來,對皇甫怡和說:“你試著用你破解的數字組按對應的數字查找一下字典的字詞,保不準能行。”
皇甫怡和疑惑地看著杜鵑,猶豫一會說:“這也能行?”
“行,有什麼不行,我說行就行,不行也行。”杜鵑背著雙手,大大咧咧地說,滿臉寫著驕傲。
“為什麼行?”
“同問。”
慕容美妙一臉不屑地問了一句,態度冷傲。黃鸝跟在後麵追了一句,滿腹狐疑地望著杜鵑。
“既然皇甫衛禮和皇甫衛祖是用市麵上可以買得到的曲譜做密碼,那為什麼不會用人人都可以看得到的字典做解碼。皇甫怡和現在破譯出來的既然都是數字組,那就用數字對數字,不就解開了麼。我想道理就是這麼簡單。”杜鵑一麵在天井裡大模大樣地踱步,一麵不無得意地說道。
“說不定還真會瞎貓子碰到死老鼠。”秦天放看著破舊的小字典,腦子裡麵靈光一閃,湊到了近前,對皇甫怡和說:“你趕緊試一下。”待皇甫怡和埋頭開始對照字典進行查驗,秦天放回頭對大家說道:“這字典破爛不堪,用的都是繁體,看年代當是解放前出版的東西,說不定有用。我記得當年有一樁案子,敵特分子就是用一本大家常見的書當譯碼本,這倒不失為一個妙招。用人人都看得見的東西做隱秘的事,反而更加隱蔽,方便聯絡不說,還不用考慮怎麼去保存譯碼本。”
聽到秦天放這麼說,白鷺覺著說得有道理,慕容美妙卻頗不以為然,其餘的人紛紛議論起來。儲和平在院子裡各處溜達了一圈,這會兒走進了房裡,看見皇甫怡和對周圍的爭論渾然不覺,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麵前的文稿,握著鉛筆頭的手在發抖,忙問:“你怎麼了?”
水書淼見皇甫怡和臉色發白,惶悚不安,朝他麵前的稿紙望去,看到上麵剛剛破解出的一行字,立時臉色大變,一把將稿紙搶到手裡揉成一團,對皇甫怡和說:“後麵的不要破解了,東西都交給我好了。”接著,又轉身神色凝重地對在場的人說:“今天的事情大家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和秦天放負責,白鷺老師你從今天起就跟我在一起,不要離開。”
在場的人雖不明了發生了什麼,但都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便在這時,馬嫂挎著竹籃從門外走到了天井裡,嘴裡不住地嘟嘟囔囔念著什麼。水書淼觀望一會馬嫂的神色,肅然問道:“你在路上碰到什麼人沒有?”
馬嫂瞧著水書淼臉上森冷氣色,不由自主地打了寒戰,說:“碰到了人,碰到了黃利來他們,我本不想搭理他們那種人的,他們攔著我問了老半天的話,說是黃書記和萬隊長要問的。”
水書淼冷笑一聲,臉上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殺氣,和秦天放相視一眼,說道:“盯得倒是蠻緊的,膽子可真夠肥的,連老夫的事都敢插手。”
秦天放雙手交叉地放在胸前,爽朗地笑道:“你打算怎麼辦?”
水書淼揮揮手,讓馬嫂到廚房去做飯,對儲和平說:“趁著這會等飯的功夫,你出去轉一圈,找個人看住那幾位,有什麼事就趕緊來報告。”等儲和平應聲出去後,水書淼對秦天放說:“等下吃完飯我和你來個兵分兩路,白老師你現在到裡屋去把這密碼本和曲譜都先謄寫一份,皇甫怡和也到裡屋去接著破譯密碼,等下我再把破譯完的文稿抄寫一份。老秦你帶著原件這就趕去江漢市,到那裡坐火車進京去部裡,回頭我給你兩張空白介紹信,儲和平你去送他一程。再有,趕緊想辦法攔兩輛車。我這頭和白老師帶著謄寫稿和抄件連夜趕去省裡。”
“原件不能交給秦老頭。”慕容美妙天然清豔的麵孔變得寒滲,眼光陰冷而桀驁瞪向水書淼,翕動雙唇,正顏厲色地說道:“這應該是組織辦理的事情罷,何況秦老頭他現在還是被管製的身份,他的問題也並沒有查清楚。你把東西交給燕雲吧。”
水書淼望著慕容美妙並沒有因為她的態度動怒,赫然開朗地笑笑,斬釘截鐵地說:“老秦的情況有我擔保,你不用擔心。你和燕雲也有重要的事情做,回頭你們要去城關找百裡楚湘書記,報告這裡的情況,順便幫儲特派員請假。哦,對了,百裡鴻雁也在縣城,萬一找不到百裡書記就去找她。燕雲,還有柳鶯,你們兩個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交代你們。”
看見慕容美妙氣呼呼地陰沉著一張秀麗無倫的臉龐,燕雲拍拍她的肩膀,跟著水書淼走出了天井。
“今天方見水老爺子的本來麵目,睿智果決,將軍風度,酷斃了。”杜鵑走到慕容美妙身旁,拉拉她的手,打趣道。看見慕容美妙不接自己的茬,杜鵑風趣地說道:“我猜水老爺子是叮囑燕雲和柳鶯好好保護你,有這哼哈二將守在你身邊,你還擔心什麼呢?哎喲,我反正是不會擔心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