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皇陵內遭遇險……(1 / 2)

安陸州縣的皇陵就在縣城東北十裡外的明德山上,說是皇陵其實是王陵改建而來的帝陵,占地麵積倒是頗大,有近三千畝地。當地人傳說,明朝年間,皇帝老兒臨終前要自己散在京城之外的皇子趕回來繼承大統,誰先進入京城便坐上龍椅,結果有位皇子在趕路的途中突發急症病死了。後來,這位死去的皇子的兒子登上了皇位,就將自己的父親追尊為皇帝,原有的王墳也便按帝陵規製升級改建。皇陵陵區以自然山丘為祖山,作為陵寢的依托,又以兩側的山體為環護,中間台地安排建築,人工開鑿的九曲河盤亙其間,再以陵園正前方山丘為屏山,如此四麵環山構成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的風水格局,做到陵製與山水相稱。

皇莊生產大隊的皇莊知青點就在皇陵邊上,到陵區裡麵不過兩三裡路,中間隻隔著大片荒蕪的草地灌木叢。燕雲和慕容美妙早兩年年底的時候,都要到城關采購一些土特產帶回江漢市過年,是以順道來過皇陵。皇莊知青點是縣委機關所屬的知青點,裡麵有很多機關乾部的子女,有縣裡的照拂,同縣裡其他知青點不同,這裡的生活設施完善,有三棟紅磚大瓦房,有養雞場養豬場,還和皇陵的養鹿場掛鉤,僅拖拉機就有兩台。知青有特殊的政策,采購不受限製,年底的時候,百裡楚湘就安排燕雲和慕容美妙到皇莊知青點買一點豬肉和鹿茸帶回去,這一來二往燕雲和慕容美妙就與皇莊知青點的知青熟悉了。

從黃集出發,路過紅星林場的時候,燕雲領著一行人到知青點找老場長和帶隊乾部打了聲招呼,說是回頭還要去縣城一趟,場長和帶隊乾部自是沒有二話,隻是瞧著燕雲領著一大幫子女子,暗暗納悶。燕雲和眾位女子在知青點住了兩天,看到如此多年輕貌美的女子,知青點的知青們少不了騷動,每天晚上都湊到一起拉琴唱歌圖快活,叢小鳳依舊是在拉小提琴時用一塊紗蒙著麵。

第三日早起用過早飯,沒有驚動其他知青,燕雲悄悄找了一條近道,領著眾位女子直接插上了省級公路。在一個叫做盤石嶺的地方,燕雲站在大路當中,攔住了一輛從江漢市過來拖糧食的解放牌卡車。盤石嶺道路曲折,坡度較大,公路附近的知青點的知青經常在這裡扒車。知道是知青,開車的司機雖然惱火,卻也不敢拒載。燕雲領的是一幫女子,自然不會去扒車,也用不著扒車。攔下車後,慕容美妙照例坐進駕駛室,有如此美女坐在身邊,開車的司機隻有嫌路短的,沒有嫌路長的,所以將燕雲等人直接送到皇莊知青點場院裡,等燕雲一行人都拿好行李下車,那開車的司機這才依依不舍地調轉車頭緩緩駛離。

皇莊知青點的知青遠遠地看到有一輛卡車駛入知青點,開始還以為是縣委機關派車送慰問品,手舞足蹈地紛紛從田地裡養殖場裡跑過來接車,結果拉來的是一車美女和一位俊男。皇莊知青點知青裡領頭的是副場長佟忠民,他是縣革委會主任的大兒子,名義是副場長,當場長的那位農民代表在他麵前哪裡有說話的份。佟忠民和燕雲早就認識,也見過慕容美妙兩次,看到這群不速之客,他忍不住笑道:“燕雲,拿你們江漢話講,你就是鬨了一個大眼子,害我們以為是縣裡送好東西來犒勞我們。不過。”

“不過什麼?”慕容美妙睥睨作態,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們能夠到你這裡來就是你的光榮,還不趕快幫忙拿行李?喂,我住那個房間?”說完也不去瞧落在自己身上的皇莊知青點知青們的目光,高視闊步地走過圍在身邊的知青,就要奔知青點的寢室過去。

“我來,我來。”佟忠民忙不迭地招呼皇莊知青點的知青幫忙拿行李,趕在慕容美妙的前頭,領她去知青點專門安排給下來探視和檢查工作的家屬、領導臨時休息的幾套客房。

皇莊生產大隊本就是安陸州縣最富裕的生產隊,皇莊知青點的生活物資豐富,是其他知青點無法相比的。晚餐的時候,佟忠民趁著燕雲一行的到來臨時決定知青點會餐,讓知青點的知青都集中到夥房傍邊的會議室裡。會議室很寬敞,像座小禮堂,裡麵擱著四張特大的方桌,佟忠民讓知青們將方桌拚在一處,皇莊知青加上燕雲一行有五十多號人,大家擠在一起,一時間熱鬨非凡。佟忠民提了兩個十斤容量的塑料壺,裝了兩壺糧食酒供大家助興。知青點的老場長牛春耕親自下廚,又是燉雞又是燒魚又是蔬菜粉條又是雞蛋湯,用洗臉盆裝了八大盆擺上桌。最後一道菜是當地名菜蟠龍菜,等到牛春耕和駐點農民端著兩個大蒸籠擺上桌的時候,杜鵑放下抱在身上的靈貓,瞅著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蒸菜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本地名菜蒸格子麼?”

這話惹得大家都禁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蒸格子倒是蒸格子,隻是蒸格子不一定就是蒸蟠龍菜。”燕雲笑著應道,趕忙起身給老場長讓座。牛春耕瞅一眼坐在燕雲身邊的慕容美妙,摁住了燕雲的肩膀:“燕場長不用講禮性,你們知青在一起熱鬨些,我們這些隊上的人到一邊找個地方就好了”說著拿來飯缽子到菜盆裡就著裡麵的大飯勺舀了湯菜,又找了一個粗瓷碗倒了滿滿一碗酒,端著到一邊找了張長條凳坐下吃。知青點的幾個駐點農民也依樣和他擠在了一起。

這幾天慕容美妙心裡一直有好大一團疑問,幾次想開口問燕雲,在黃集鎮馬哥馬嫂的家裡,水書淼單獨跟他和柳鶯談了些什麼,那份破解的譯稿到底有什麼內容。她試探了燕雲幾次,燕雲總是繞開話題回避她的問題。同柳鶯、朱鹮談的時候,那兩位也全然一付高深莫測的樣子,隻是說到了皇陵情況才會明朗。這會兒到了皇莊,慕容美妙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想著要打探一些情況出來,趁著大家端著茶缸喝酒吃菜的功夫,做出漫不經意的樣子朝佟忠民問道:“你們在這裡呆了兩叁年了,聽說這皇陵埋有寶藏,曾經有好多人拿著線索來尋寶,是不是真的?”

佟忠民感覺很是唐突,不知慕容美妙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問題,一時間怔在了那裡。

“尋寶的事還真有。”牛春耕見佟忠民不說話,想他是不了解裡頭的故事,坐在一邊就著擱在長條凳上的酒碗呷了口酒,說道:“早些年間有盜墓的人,在山上滿處尋,就是找不到墓道口,聽說還有人摸錯了門路死在了墓裡頭。後來日本鬼子來了,用炸藥到處炸,也沒有找到什麼。那小日本氣不過,把陵園裡頭的石碑挖了兩個抬了回去,說是上麵刻的什麼梨子字是寶貝。嘿嘿,苦驢子的東西。”

“什麼梨子字蘋果字,隻怕是刻的什麼圖形吧?”聽到說石碑上刻有痕跡,慕容美妙莫名的有些興奮,眉展翠岫,眼露光波,脫口問道。佟忠民看了牛春耕一眼,回頭對慕容美妙笑著說道:“他說的是石刻,好像是碑文,不是圖形。”

朱鹮見杜鵑坐在那兒低著頭沉思,淺淺啜了一口碗裡的菜湯,打趣道:“我們的天才少女在想什麼,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杜鵑哼了一聲,去菜盆裡撕了條魚尾巴扔給趴在桌子底下的靈貓,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哈,這才說道:“什麼梨子蘋果,老場長說的是那石碑上刻的字是隸書。話說這隸書,字形工穩,方正古拙,拙中見巧,靈活多變。想那石碑上刻的字蠶頭雁尾形象,如草原起伏,河流蜿蜒,皇宮飛簷,有天地相接之勢,波磔浪疊之美。所以,小日本見了才如獲至寶,非要盜走不可。”

皇莊知青點的知青們聽了杜鵑的說話都是麵露驚詫之色,佟忠民端起酒碗起身朝杜鵑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不無佩服地說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書法也懂這麼多,我可是連毛筆字也寫不好咧。”

“毛筆字寫得好有毛用,你們還知道些什麼,快講講。”慕容美妙不屑地撇撇嘴,尾音拖得長長的。

佟忠民放下酒碗,撓撓頭,軒眉笑道:“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多,現在這皇陵也沒有人管,原來的城牆也垮了,附近的農民都跑去撿磚頭和條石,拿回來搭雞籠和豬圈。回頭帶你們去參觀我們的雞籠和豬圈,用的就是皇陵裡撿回來的磚頭石料,還有黃色琉璃瓦和小石像生,哈哈。”

“你們簡直是暴殄天物。”朱鹮歎口氣,連連搖頭。

朱鹮說完話,皇莊知青點的知青都不搭腔,大家隻是麵露微笑。燕雲看現場的氣氛有些微的尷尬,忙指著柳鶯、朱鹮說道:“我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順便看看皇陵,這位柳記者有調查任務,這位朱鹮呢是省裡頭做勘探工作的,也想到這塊考察一下。明天想請佟忠民你老兄陪我們四處去逛逛,就是不知道行不行,我這裡先請示老場長一下。”說完,燕雲端起酒碗朝老場長敬了一口酒。牛春耕見狀忙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正待發話,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鄉民。

“小古,你怎麼跑過來了?”牛春耕放下酒碗,起身問道。

來的鄉民叫古超群,是皇莊生產大隊第一小隊的隊長,他看看滿屋的人笑著點點頭,腳下卻不停,跑到牛春耕近前,說:“明天上午縣裡有人下來,大隊長要你和佟忠民到大隊部去一趟,說是要在皇陵附近的荒地搞縣裡的知青樣板田。”

牛春耕回了句“省得”,邀請古超群坐下來喝口酒,古超群說句“還有事”,扭頭瞧了慕容美妙一眼,就匆匆離開了。

牛春耕揮揮手,讓大家繼續喝酒吃菜,對佟忠民說道:“明天你有客陪,我一個人去大隊部得了。”

燕雲瞧了柳鶯一眼,柳鶯也扭過頭來瞧他,心裡都在琢磨,自己前腳到,後腳就有人要在皇陵搞什麼樣板田,這會不會是施必佑一夥人在搞什麼鬼名堂。

兩人的猜測第二天上午便得到了證實。

早起安排知青點的知青出工後,牛春耕徑直去往大隊部,佟忠民則領著燕雲一行人往皇陵這邊去。燕雲和慕容美妙來過皇莊,卻沒有到過皇陵,是以也有好大些新鮮感。

皇陵為兩封城建製,遠遠地看見,皇陵殿宇崩摧,外城隻剩斷壁殘垣,享殿、明樓、牌樓損毀嚴重,龍鳳門前神路兩側的望柱和十二對石像生也是殘缺不全。到得近前,慕容美妙瞧著神路旁的石像生來了興致,獅子、駱駝、白象、馬、文臣、武將象形認得是什麼,獬豸、麒麟卻不知道是什麼,本想問佟忠民,又有些難以為情。杜鵑看她的臉上的神情,假裝自己是在辨認石像,一一道出了名稱。

朱鹮看到禦橋陵門前左右各豎立著下馬碑一座,碑上的刻字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鑿子破壞過,正打算詢問,佟忠民先開了口,說是碑上的刻字原為嚴嵩手筆,前幾年被縣城的青年學生用鐵鏟鏟掉了。一行人稍作停留,走過石板鋪成的神道,穿過內城,走過龍首龜蚨無字碑,來到一個去處。佟忠民說這是塋城,分前後兩圈城牆,中以瑤台相接,城牆周設堞垛和以漢白玉雕成的蟠首散水,另有石雕五供台和望柱一對。

自打走過享殿杜鵑就看到陵區內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渠,朱鹮也注意到了河渠的特彆,小聲對杜鵑解釋說,這是九曲禦河,采取的是結合風水意向彎曲有形的形式。佟忠民聽到她倆的談論,接口說道,禦河彎曲環繞的就是外明塘和內明塘,是陵區內部的兩大片開闊的空地,上接禦河出水,下與羅城相連,有藏風聚氣的意義。看到眾位女子逛了半天,已然現出疲態,末了佟忠民說道:“這明塘現如今既不能藏風,也不能聚氣,變成了大塊的荒草地,鼓搗成了養殖場放鹿的名堂。我們要不休息一下,這就回頭去知青點等著吃中飯。”

“你說這裡變成了放鹿的地方,鹿呢,我怎麼沒有看到?”杜鵑問道,眼睛四下裡張望,顧盼之際,滿是期待之情。靈貓立在她的肩頭,眼睛也是骨碌碌地到處亂轉。

“這梅花鹿和你的這隻怪貓一樣,也長著四隻腳,到處跑來跑去,誰知道跑哪裡去了,或許是在城外的山坡的樹林裡吧。”佟忠民笑嘻嘻地說,正打算找個什麼話題逗逗杜鵑,隻聽一陣噠噠聲響,一群梅花鹿忽然從一處倒塌的城牆外跑了進來。

看見一群陌生人攔在前麵,梅花鹿似乎並不驚慌,隻是擠作一團,伸長了脖子觀望,好像在問“來者何人”。

杜鵑見狀頓時童心大起,將靈貓交給慕容美妙,做了一個笑臉,躡手躡腳地朝鹿群靠過去。

看到杜鵑靠近,鹿群稍微騷動了一會,很快就安靜下來。當杜鵑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隻小手的時候,有兩頭鹿居然用嘴唇去觸碰她的手指尖。林中仙子和叢小鳳見了覺得十分有趣,也湊到梅花鹿跟前伸手觸摸毛茸茸的鹿頸。

黃鸝本想跟過去與梅花鹿戲耍一番,腳剛剛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看了燕雲一眼,自言自語說道:“可惜不知道梅花鹿吃什麼,不然帶一點食物來喂鹿,肯定很好玩。”

“隻怕不好玩。”柳鶯望著鹿群跑來的方向徘徊瞻眺,麵色凝重,淡淡說道:“這鹿群突然跑過來,應該是遇到了什麼騷擾,我想我們還是應該過去看看。”

“行,沒有問題,鹿群跑過來的那邊是一座土丘樹林。我們可以打那邊垮塌城牆的豁口穿過去瞧瞧。”佟忠民說道,看燕雲沒有異議,便打頭朝城牆豁口處緩緩走去。

朱鹮朝杜鵑招招手,輕輕喊了一聲,“你們三位,過來,走了。”

出了豁口,沒走幾步,隔著茂密的草叢和矮小的樹林,一行人便看到了一塊高聳的木牌,上麵用紅油漆寫著幾個大字“安陸州知青樣板實驗田”。木牌四周有幾十號人散落在山丘的坡上坡下,正用洋鎬、鋤頭拓荒。

“看情形隻怕是不大對頭,這些人不像是開荒,倒像是挖山。”柳鶯雙目凜然一張,瞧著舉鋤掄鎬的人群,冷冷說道。

“不錯。”朱鹮點點頭,附和道:“說是抽槽吧,這些人的站位不在一條線上;說是挖坑吧,這些人東一坨,西一堆,又毫無章法。我看哪,他們倒像是在找什麼。你們看,那邊有一群人走過來了。”

從山坡上的人堆裡走出一群人來,三三兩兩地扛著洋鎬、鋤頭,一路東指指,西指指,正朝著這邊走過來。燕雲一眼望過去,隻有兩人沒有打過照麵,餘下的都打過交道,隻聽得身邊的佟忠民低聲說道:“走在牛耕田旁邊的兩位,留著山羊胡子的是我們皇莊大隊的書記危立本,光頭的那位是大隊長隗東明。”

“小佟場長,你也在呀,那正好。我們剛才還在說起你,這縣裡新開的知青樣板田在你的地頭上,你可要大力支持啊。”等到得近前,打頭的施必佑眼睛瞅著慕容美妙,對佟忠民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鋼廠的知青,還有這幾位是縣知青辦推薦的貧下中農代表,是梓樹鎮的領導,都是縣裡的先進分子,嘿嘿,加上你們皇莊大隊的乾部,還有這個古超群,咱們搞一個大聯合試點,怎麼樣?”施必佑使勁吞了口涎水,瞧瞧燕雲又說道:“剛好燕場長也在,回頭我去聯係一下你們紅星大隊,把你們知青點也加上去,抽幾位表現好的知青過來,燕場長你說行不行?”

因見燕雲沉默不語,仿佛恍然而立,目光隻是四周轉了轉,不作回應,施必佑隻得自己找梯子下台,想乾笑兩聲,笑聲在喉道滾了滾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回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一群人說了句“我們到裡麵看看”便打算從燕雲身邊走過去。

“等等。”朱鹮迎上前,伸出一隻手攔住了施必佑的去路,“這裡是皇陵,是國家級文物,你們怎麼能在這裡搞什麼樣板田?”

施必佑一愣,沒想到朱鹮會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竟不知該如何作答。賈正道從人群裡走了出來,形色陰冷,瞘兜臉雙眉豎起,說道:“什麼文物,注意你的立場,這是封建皇帝孝敬他老子的假皇陵,是四舊,你想當封建社會的衛道士嗎。”

柳鶯心裡暗叫糟糕,自己的本意是將施必佑、賈正道一幫人的注意力引開,免得他們節外生枝,動歪心思去找水書淼、秦天放他們的麻煩,沒想到卻給皇陵這裡的文物帶來了災難,一旦放任施必佑、賈正道他們亂挖亂刨,勢必給皇陵園區帶來毀滅性的破壞。她腦子裡飛速打轉,思忖著應對之策,不時地去瞧瞧燕雲,希望他能在短時間內想出一個什麼辦法來。

麵對賈正道咄咄逼人的氣勢,朱鹮一時語塞,找不到一個很好的理由來駁斥,便拿眼睛去瞧在燕雲背後探頭探腦的杜鵑。

“說得好聽。”這年頭毀壞的廟宇、道觀、古建築不在少數,大家看到這種情況都是保持沉默,杜鵑可沒有應對這類事件的經曆,心道你找歪理,我便來跟你強辯,“你怎麼知道這裡麵沒有寶藏,挖壞了怎麼辦,你賠得起嗎?再說了,哪裡不好搞樣板田,你偏偏要在這裡整,誰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你怎麼不去挖你家的祖墳?”

“你說什麼?”賈正道目現凶光,捋袖握拳,惡狠狠地道,“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叢小鳳看到賈正道那說不出的猙獰可畏的麵相,驚叫一聲,惶遽不安地閃到了黃鸝和藍鵲的身後。慕容美妙朱顏更變,狠狠地打鼻腔裡發出一聲“嗯”,抱著靈貓上步擋在了杜鵑的麵前。施必佑見靈貓趴在慕容美妙的懷裡,暴露出森冷的尖尖的利牙,不覺戰栗危懼,忙扯扯賈正道的衣袖,拉開勸和的架勢說道:“老賈,你何必跟一個小孩計較。”看到慕容美妙秀眉微蹙,杏眼含怒,施必佑又低下身子,不無媚態地說:“其實吧,這皇陵不是什麼好所在,當地的農民都很忌諱這裡,巴不得早點平了這個地方,不信,你問他們。”說著,施必佑將手指向了牛耕田、危立本,隗東明三人。

牛耕田看到危立本,隗東明二人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說話,忙迎上前說道:“還真有這個想法。你們是不知道,佟忠民知道,這些年我們當地人一直都有一個說法,其實是老一輩的人傳下來的說法,這皇陵裡的石頭像夜半三更就會變成活人,跑出來到莊稼地裡吃莊稼,都說是有鬼魂附體。”

慕容美妙聽了一股笑的氣浪直躥喉頭,慌忙將懷裡的靈貓朝杜鵑身上拋過去,格格地笑彎了身段,纖腰嫋娜,有如花枝亂顫。

施必佑橫了牛耕田一眼,慍怒道:“你胡扯些什麼。”牛耕田陪了個笑臉,趕緊退到了危立本,隗東明身後。當調頭麵對慕容美妙的時候,施必佑立馬換了張臉,低三下四地說:“當地農民的意思就是響應號召,開荒種地,多打糧食。”

“就是。糧食是最大的那個缸,你們敢反對嗎?”竇一孝站在一邊忍了半天,這會憋不住插口說話。他平日裡就是一個酒肉之徒,對上麵的政策精神從來就沒有清楚過,他一直以為以糧為綱的“綱”就是農村裡常見的大米缸。

“你少在這裡扯大旗當虎皮,誰允許你們在這裡種糧食的,有批文嗎,有通知決定嗎?”慕容美妙麵如淺淺夜色,輕蔑地嗤聲說道。

“當然有,說出來,怕是會嚇死你。”棺材腦殼推開身邊的九九、白板、二貨,擠出人群,夠著腦袋喊道,說話時不由自主地揮動著雙手,那手背上靈貓的抓痕還未完全消除。看到慕容美妙對著自己的手睥睨冷笑,棺材腦殼瞥了一眼在杜鵑懷裡虎虎作威的靈貓,趕緊將手縮了回去。

“是嗎,那你趕緊說出來嚇嚇我。”慕容美妙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棺材腦殼,瞧著這個油滑憊懶的家夥,滿臉的清傲不屑。

隗東明先頭老遠地看到佟忠民身旁立著一群女子,本就不敢瞪眼正視。等到走到近前,麵對慕容美妙那豔麗倨傲的水光凜凜的長眼,聽到她清脆嬌媚,輕柔欲融的話音,更加是氣息阻塞,全沒了聲息。這會兒好容易緩過神來,暗自裡提了一口長氣,說:“縣裡頭真的同意了。這塊地我們隊上的人早就看中了,你們到那邊看看就曉得了,有人還在那兒偷偷種菜。我們是想空著這麼大一塊地,浪費了,你看哪,這裡的地平整,土肥,有水,我們就是開荒種地,保證不拆這裡的東西,也不搬這裡的石頭像,你們看行不行?”

“對頭,我們不碰皇陵裡的東西,總可以吧。”危立本附和道,用眼睛去瞧佟忠民,堆了一臉的笑的紋路,“小佟,你也幫忙說說話,我們都是皇莊的人,總不會胡搞罷。”

他二位這麼一個說法,倒叫燕雲一行人不好再說什麼,可又覺得哪裡不對。趁著大家都不言不語的當口,計家富說了一句“大家都沒意見了”,往兩邊使了個眼色,鞏建利、郗竹生二人便上前去拽住隗東明和危立本的胳膊,拉著就要往皇城裡麵走。

“慢來。”朱鹮神色凜然,語氣十分果決,喝道:“這裡頭埋的不管是不是真的皇帝,也不管有沒有文物在裡頭,這是皇陵的規製,沒有國家級的手續,你們不得擅動。”

“你們還有完沒完?”一股邪氣涼颼颼地從腹腔竄了上來,賈正道自覺恚怒異常,強壓住嗓門叫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從縣裡還找來了搞勘察的人,開發樣板田是一方麵,順帶還要查找一下當年日本人遺留的搜尋寶藏的線索。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線索,要是有的話,趕緊交代。我可是已經把你們的情況報告給省裡了,省裡馬上就會有專人下來調查這件事。”說著,賈正道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慕容美妙,臉上是笑的樣子,可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秘可怕。

燕雲知道賈正道所言非虛,當下縣裡省裡各個組織情況複雜,相互排斥,相互傾軋的事情時時都有,一不小心就會卷入爭鬥的漩渦,屆時就不好脫身了。眼下形格勢禁,諸事情況並不明朗,尚不是與賈正道及其背後的勢力徹底叫板的時候,當以審時度勢謹慎行事為妙。他在這頭暗自思量著,那頭慕容美妙早已擰了眉毛,粉臉儘是怒色,嗬斥道:“你說你已經報告省裡了,省裡也會來人,那就等省裡下來人了你們再來胡作非為也不遲。現在嘛,你們哪裡來就給我退回到哪裡去。怎麼著,你不服麼?”

賈正道臉上掛不住,一陣青白轉換,強行按捺打心裡躥出的邪氣,對施必佑說:“你打個招呼,把那邊的人喊過來,把他們圍了。”這次喊來挖掘皇陵的人群中,還有一些是安陸州縣造反派組織裡的人,是賈正道特意安排施必佑調用的人員,目的很明顯,就是針對燕雲和慕容美妙的。前幾日在錢家灣和燕雲、慕容美妙較量,知道難纏,是以這回做了些準備。

施必佑揚起手,嗚呼吆喝了一聲,正在胡亂挖土的農民和鋼廠的知青手裡拿著農用工具跑了過來。

看到自己一行人被困在核心,杜鵑扯扯燕雲的襯衣衣擺,悄聲說道:“不能力敵,便當智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們還是先閃人靠得住一些。”

柳鶯站在燕雲身後,也悄聲地說道:“小鬼說的不錯,看情形硬抗是抗不住了,得去縣裡想辦法。”

事發突然,佟忠民來不及和燕雲商議對策,鑒貌辨色,猜到了燕雲的想法,趕緊站了出來打圓場,“這樣吧,我們就依危書記和隗隊長的意見,大家注意保護文物,不要亂挖。回頭我們皇莊的知青也過來,牛場長帶隊,該怎麼做大家一起商量著來。”這末尾一句話其實多多少少帶有那麼一點威脅的意味,他代表的畢竟是縣委直屬機關知青點,在安陸州的地頭上,還沒有人敢來硬的。

雖然圍上來的人群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手裡拿著鋤頭洋鎬,卻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但麵對眼前的陣勢,叢小鳳和藍鵲臉上都是充滿了不勝駴異之情,兩人神色惶恐,身子顫栗不已。

夾雜著知青在裡麵,牛耕田生怕起了衝突,將事情鬨得難以收拾,這時也趕忙站出來勸和,笑著說道:“說的是,說的是。看時候也快過中了,施主任呢,不如你們也休息一下,喝點水,吃點東西。我們咧,這就回我們的知青點去吃中飯,有什麼事下午再商議。”說完,牛耕田打頭裡分開圍上來的人群,領著佟忠民、燕雲一行便朝開處走。

走出十多丈的距離後,牛耕田像是想起了什麼,喊了一聲:“危書記,隗隊長,你們幾位領導要不要到知青點來坐一下,順便指導指導工作?”

“牛場長,你是沒有屁放找嗝打,多一些話說,燕雲能和他們那波人坐在一起嗎。”佟忠民看看慕容美妙的氣色,生怕她會計較什麼,頗為不滿意地罵了牛耕田一句。

慕容美妙壓根就沒聽到牛耕田和佟忠民在說什麼,她的心思在彆處。今天再次與賈正道、施必佑、計家福等人起衝突,令她心中忐忑,背心裡也泛起陣陣寒意。看柳鶯一路走一路同朱鹮小聲議論這什麼,慕容美妙拉住燕雲的手放慢腳步,故意落到一行人的最後,小聲問道:“前幾天皇甫怡和破譯的密碼是些什麼內容你知不知道?會不會泄露了?賈正道他們今天做法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燕雲見她朱顏更變,擰眉攢目,微笑著寬慰道:“那譯稿的內容我也不是很清楚,本來和我們也沒有多少關係,也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事情,既然水書淼要去上交部裡,我們就不用操心了。”看看慕容美妙臉腮上依舊一付雨病雲愁的模樣,接著又道:“水書淼和秦天放都不是一般人,你放心好了,賈正道這頭你擔心什麼,你還怕應付不來?我們中午先回去謀劃一下,下午再過來看看情況,他們要是敢胡來我們就動真格,不行就動用縣裡、省裡的力量。”

“賈正道那夥人算什麼東西,我關心的是皇甫衛禮的那個案子,畢竟牽扯到這麼多人。既然你說不用管,那我們就不管好了。隻不過縣專案組和省專案組都在插手這件事,好像一些造反組織也在伸手,說不定背後還有什麼人也在暗地裡盯著,事情肯定複雜,裡頭的秘密肯定很多,想起來頭都是大的,煩心罷了。”慕容美妙喃喃說道,身子靠在燕雲的肩膀上,和著燕雲的腳步走道。

兩人跟在一行人後麵邊走邊聊,不多會就看到了皇莊知青點的紅瓦房。

中午吃完飯,牛耕田領著皇莊知青點的知青出工去了。燕雲這一行人不約而同地都擠到了燕雲休息的房間,有的坐在床沿上,有的坐在條凳上,沒尋著坐處的便找個地方站著靠著。佟忠民分派完下午的活,就過來燕雲這裡,他沒敢進屋,站在房門口吞雲吐霧。燕雲是客,上午早些時候牛耕田讓駐點農民去買了兩盒遊泳牌香煙待客,燕雲不收,佟忠民便和牛耕田一人分了一盒。

“很明顯,賈正道那夥子人認定了我們過來這裡是打皇陵的主意,在同我們搶先機,我們休息一下是不是就趕去皇陵?”朱鹮望著燕雲說,說話的語氣很是急迫,等他示下。

“不急。我知道他們那幫人以為線索就是指向皇陵。”柳鶯見燕雲低著頭,視線落在地麵上,知他還在思考,便說道:“下午怎麼去還得先商議商議。依我看來,應該安排人到城關去找百裡楚湘書記說明情況,請他派人下來。我們這邊可以過去看著賈正道他們,監視他們的行動。”

“這樣吧,等會我和佟忠民到現場去看看情況,如果賈正道他們膽敢在皇陵裡麵挖墓葬尋寶,我們就立即趕往縣委報告。你們就在知青點休息,等我們的信。”燕雲說完看了佟忠民一眼,佟忠民拿著手裡的香煙晃了晃,表示讚同。

“那可不行。”慕容美妙使起小性子說道,臉色難看,像是窩著一股子無名火,“她們在這裡休息,我得跟你一起過去。”

杜鵑瞧著燕雲的麵色有些尷尬,忙說道:“燕雲哥哥和這位佟大哥的意思是他們會像偵察兵那樣悄悄地摸過去,然後潛伏在隱蔽的地方盯著賈正道他們,所以,慕容姐姐你跟著就不大方便啦。”

瞧著杜鵑說話時作古正經的樣子,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慕容美妙“呸”地啐了一口,罵道:“滾遠點吧,你少在這裡狗咬糍粑亂搭,還偵察兵,還潛伏呢,演電影麼?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去,我倒要看看賈正道他們敢翻起多大的浪來。”

“好,你去,帶上我的靈貓。”杜鵑嘴上不饒人,定要挖苦慕容美妙兩句,“就是你走路千萬小心一點,彆崴了你那雙秀氣的小腳,到時候又要哭天喊地讓人馱。”

“你是風油精轉世麼,這麼喜歡說風涼話。”朱鹮笑道,知道杜鵑和慕容美妙又要開始錘鐵,她先接過了話頭。

一屋子裡的人正說著,忽然古超群出現在房門口,隻見他上氣不接下氣,顯見得是一路奔跑過來的。不等喘息平穩,古超群便衝著佟忠民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彆急,彆慌,你歇口氣,慢點說。”佟忠民看他那急切慌亂的模樣,心裡也禁不住打鼓,安慰道,“我倒杯水給你。”說著,走進房裡,找了個茶缸倒了杯水。

古超群接過茶缸喝了口水,定定神這才說了起來。

中午時分,施必佑和計家福等人安排生產隊的社員和鋼廠的部分知青在臨時工棚吃過午飯後,賈正道就領著眾人進了皇陵,指著內外明塘那一大塊空地說,“我們改變平田的方案,先挖這裡。”

施必佑吃中飯時已經和賈正道、計家福瞞著其他人商議過,知道賈正道的真實意圖,當即表態讚成,在那裡和賈正道一唱一和。賈正道這人頗有心機,搶先開挖皇陵內部,為的是造成既成事實。他知道燕雲、慕容美妙背景很深,擔心他們會從什麼地方搬動大領導過來阻止自己的圖謀,想著要棋先一著。隗東明、危立本兩人感覺哪裡有些不對,燕雲等人先前試圖阻止在皇陵開發示範田的行為多少也引起了他們的警覺,可是當著施必佑的麵卻也不好反駁什麼,隻得跟著眾人一道在明塘掘土。沒多會,隗東明、危立本便意識到事情不對頭,自己是在翻土,其他的人則是在挖坑。危立本將古超群喊到身邊,對他說,“你去問問施主任,我們這是在挖什麼,搞示範田,怎麼把生土都挖出來了。”古超群跑過去問了,回來對隗東明、危立本說,“施主任說了,不光搞糧食經營,還要滿足六自給,多種經營,說不定要種果樹。還說了,挖深一點,勘測土質,計劃搞水渠水堰,還可以養魚什麼的。”

隗東明、危立本見說了,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施必佑是在鬼扯。這般毫無規劃地亂挖一氣,根本就不是搞示範田的做法。二人拉著古超群走到了一邊,找了棵樹躲蔭,拄著手裡的鋤頭柄,嘴裡抽著自己用廢紙片卷的旱煙,等著瞧施必佑一幫人搞什麼古怪。忽然間,他們看到一個怪異的現象,本來已經被驅趕到皇城外的鹿群又從城牆坍塌的豁口處跑了進來,鹿群不敢靠近人群,沿著城牆邊不停地奔跑,好像知道了什麼征兆,久久不願離開。

“有沒有人在後麵攆著梅花鹿跑?”聽到說鹿群,杜鵑緊張地問古超群,用手撫摸著懷裡抱著的靈貓,就似有人在虐待她的貓。古超群滿臉都是惶恐之色,就像遇見了鬼,顫聲說道:“沒有看見有人在後麵趕鹿,也沒有看見有人扔石頭,鹿就像中了邪,不停地跑,後來就出事了。”

叢小鳳正在對林中仙子打手語轉述古超群的話,聽到說出事了,“啊”地一聲驚呼,一邊的藍鵲不禁機凜凜打了個寒噤。

“出什麼事了?快說。”慕容美妙催促到,神情緊張,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孔在微微翕動。

“明塘那麼大塊的空地,突然一下就塌陷了,人都掉進去了,禦河的水也在往裡頭浸。危書記和隗隊長已經到生產隊喊人了,要我到知青點來喊人。剛才我來的路上碰到了牛場長和點裡的知青,他們先過去了。牛場長要我過來找你,要你們也趕過去救人。”古超群舌頭不聽使喚,斷斷續續地好容易說完一席話,便呆呆地盯著佟忠民,等他發話。

佟忠民見滿屋子除自己和燕雲外都是煢煢弱質的女子,做聲不得,不知該對古超群說什麼好。

聽完古超群的講述,燕雲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對賈正道的真實圖謀也了然於胸,略微思忖一會,說道:“不管怎麼樣,救人要緊,我們先趕過去吧。佟忠民,你們點裡有繩索之類的趕緊找來,再拿些鐵鍬、洋鎬來。朱鹮,你地質包裡的靜力繩也取出來帶上。”

古超群領著燕雲、佟忠民和眾位女子趕到皇陵的時候,牛耕田已經率領皇莊知青點在大田乾活的知青先行到了。隻見明塘正中央一大片空地因為地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的土坑,計家福、郗竹生、鞏建利等人灰頭土腦地站在土坑的邊緣,跳起腳來地朝土坑內又喊又叫。知青和少數社員手牽著手,兀自在那裡拉扯坑內的人,有幾位陷在坑裡的人正在沿著坑壁往上爬,也不知是當地農民還是知青。不少渾身是泥土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幾位女知青蹲在一位赤腳醫生身旁,在幫忙照料從土坑裡救助上來的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