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寺千秋反手就想把妃英理扔了。
結果妃英理整個人在半空,被這一扔必然失去平衡,反而情急之下直接抱住了她的脖子。
“你要做什麼?!”
妃女士的聲音裡都帶著後怕。
仰頭去看,被她抱住脖子的海音寺小姐表情莫名的一言難儘,嘖了一聲後,語氣微妙的說:“是美智子來了。”
“……所以呢?”
不止美智子夫人,妃英理還辨認出了自己助理的聲音。
有人幫忙了不好嗎?
想到這裡,一道靈光突然閃過腦海。
妃英理想起自己來找海音寺小姐私聊的起因,就是觀察到了她和美智子夫人之間異常的情感關係。
說起來,代孕本身並不合法,也談不上交付什麼勞動報酬,今天她替美智子夫人辦理的所有財產轉讓,從法律角度來講,都是單純的贈與。
而且總價值是國外代孕機構的三十倍還多。
說句冷血的話,如果將這次代孕看做一單生意,比起其他“同行”,海音寺小姐這一波是血賺。
顯然,她不是無辜被騙的。
妃英理想起自己一開始的猜測,比起無辜少女被騙,這反而像是一個博有心計的人,處心積慮拿下了女主人,所以才得到的這個機會。
——她不止可以憑此換來乾淨的戶口(這裡指從山形縣的山裡搬來東京),還能得到一生無虞的財產。
所以:“你害怕被美智子夫人看見?”
妃英理想:是因為需要美智子夫人的愛意,才能達成目的,所以要和其他女人保持距離,讓對方感受到足夠的“忠誠”……嗎?
“嗯哼。”
海音寺發了個語氣詞,談不上害怕不害怕。
妃英理於是當她默認了。
當下,便覺得爛攤子一堆,歎氣道,“合同都已經簽了,客觀來說,美智子夫人的態度已經束縛不了你了,還有,我本人的性取向非常正常,如果你真的很為難——”
她原本還想說“我可以代為解釋”的。
結果抬頭對上海音寺的眼睛,才發現這位小姐看她的表情,實在是異常的微妙。
說是陰陽怪氣不至於,說是似笑非笑也差點。
妃英理仔細辨認了半晌,居然從她的眼底看出了一點點的包容和憐憫。
這都什麼鬼?!
那邊廂,海音寺千秋聽著腳步聲已經走到了拐彎的地方,再扔人也來不及了,看妃女士還不明所以,便好笑的“嗤”了一聲:
“就是因為合同才簽完,香火情猶在,我才難得的想要體貼妃律師一下,”她是真的無可無不可,“如果你覺得不需要的話,就這樣送你也可以。”
妃英理:“……那就走吧。”
她輕聲道了句多謝,便主動揚聲,召喚起了助理,吩咐她先出去,無論如何把小蘭看住。
“如果可以,直接帶她去樓下賣場的樂園一陣子,反正不要留在休息室。”
畢竟醫藥箱在休息室。
助理小姐立刻返身,說:“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說完飛速跑掉。
妃英理看著她的背影,總算鬆了口氣,正想著該替海音寺小姐解釋一下了,轉頭過來,猝不及防的對上了美智子夫人的眼神。
那是什麼樣的一種眼神啊……
妃英理整個人不受控製的一僵,連腿部的疼痛都褪去了一瞬間。
“我……”
她愣愣的張了張口,在那樣的眼神下,卻完全想不起原本該說什麼。
海音寺千秋抱著懷裡這塊僵住的木頭,心說果然如此:看你不聽勸——
被病嬌嚇著了吧?
活該哦女士。
而在兩人對麵五米開外的地方,河田美智子的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顯然,她一直對海音寺千秋編出來的性向深信不疑。
所以她會因為要求“千秋”和男人上|床、生孩子而感到萬分的愧疚,但從感情角度講,又沒有那麼的介意。
但是女人就不行了。
作為一個思路開闊,甚至身體力行準備搞謀殺的人,能起一次殺意,就能起無數次。
海音寺千秋一點不懷疑河田美智子現在是真心想讓妃英理去死。
但這也不難處理。
就在河田太太嘴唇發抖,將要發出尖叫的前一秒,海音寺千秋冷靜的喚了她的名字。
“美智子。”
她成功打斷了女人的施法前搖。
海音寺坦然的抱著妃英理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吩咐她道:“我剛才撞到了妃律師,她腿上貌似有舊傷,你先去休息室,找人把醫藥箱準備出來。”
“還有,我力氣可能不夠大,你記得喊人來接我。”
看似是一番平淡的廢話,安撫效果卻出乎妃英理預料的強。
美智子夫人雖然還是冷著臉看她,那股莫名的寒意卻沒了。
她看了看海音寺後,甚至輕聲對妃英理說了句抱歉。
“是千秋不小心,請您千萬不要責怪。”
說完,她嗔怪的瞪了海音寺一眼,臨走前,還扔下了一句“在這等著”。
妃英理:……
妃英理:“等等,剛才,那是——”
“那些什麼都不是。”
海音寺千秋瞟了她一眼,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剛才那句話說的簡單,但在言談間,卻輕易區分出了【我們】和【她】。
美智子和她是【我們】,所以她惹了禍,美智子也該一起出力,處理後續。
而妃英理是【她】,是要被她們倆共同幫助的受害人。
誰更親近,一看便知。
這種微妙的辯護正常人基本注意不到,不過對敏感的神經質來說,卻是明晃晃的記號。
因此,妃英理在河田夫人眼中的定位,也會瞬間進行一個轉換,從【情敵】變成了【需要我幫千秋處理的麻煩】。
——雖然後者連個人都不是,但絕對比被病嬌惦記著好。
拐過下一個走廊,就是事務所的女性休息室了。
河田美智子已經開好了門,大約是喊人去了,並未在屋裡等。
海音寺千秋的熱心腸也就持續到這裡了。
她抱著妃英理走向窗邊的躺椅,臨放下前,看到妃英理女士還是一臉沒反應過來的表情,難免覺得好笑。
“我就說吧。”
妃英理身下陡然一穩,聽到聲音,下意識便抬頭。
抱了她一路的高挑女孩還弓著腰,起身時臉上的笑容竟然有些浪蕩,“躲那一下也是為了你好,美智子很嚇人的。”
“千秋——”
門外傳來美智子的聲音。
“好啦好啦。”
海音寺小姐嘴上懶洋洋的答著,側身一步讓開了位置。
妃英理見過窮凶極惡的人不少,但陰惻惻到剛才美智子夫人那種程度的,真的不多。
這會兒雖然回了神,聽這個聲音依然瘮得慌。
她幾乎是下意識扯了下海音寺千秋寬大的袖子,想遮一下自己。
講道理,火上澆油了。
海音寺千秋心累的歎了口氣,心說她到底拿了錢,被病嬌折騰也就算了,拖累無辜路人也是大可不必。
“總之。”
她衝匆忙跑回來的助理小姐招了招手:“妃律師就勞煩你們自己費心了。”
說完,自然的扳過河田太太的肩膀,拉著她一起出了門。
門外沒人。
河田美智子幾乎是在轉過樓角的瞬間,就立刻抱上了海音寺的手臂,力道大的她都有點疼。
海音寺千秋心說還是要收一下尾,不然就衝剛才那一躲,河田太太早晚要惦記上妃英理。
“千秋——”
聽這個升調,就知道女人馬上要炸!
海音寺千秋當機立斷側過了頭,神色冷淡,居高臨下的睨了女人一眼。
河田美智子看著這個表情,嘴裡的話下意識打了個磕巴,脾氣沒發出來,反而因為她冷漠的態度而患得患失起來。
不過她還是委屈。
“……千秋都那樣沒有抱過我。”
千秋說是啊。
“我為什麼要莫名其妙的去抱情敵呢?”
“什麼情敵——”
“敵”字含在嘴裡,河田美智子才慢半拍的愣住,意識到在原本的計劃裡,她和千秋的人設,是被逼宮的正室夫人,和外麵待上位的情人。
雖然因為可以得到孩子的緣故,她可以在對方懷孕期間,表現出體貼和關切,但絕不該在能做人證的律師麵前,露出這樣異常的吃醋情態。
想通這點,女人陡然氣弱,抱在她臂彎裡的手也拿了下來。
“美智子心虛什麼呢?”
千秋的語氣依舊很平淡,“說起來,妃律師不能走路,我也隻是正常幫了忙而已,在大家都是女性的前提下,一般人根本不會亂想,也不因為看到一個公主抱,就氣成那個樣子吧?”
她說著疑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不過美智子一點都不需要心虛哦。”
高挑的女孩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發頂,微笑的說著反話,“隻是在妃律師一個人麵前露出行跡而已,我一點都不生氣哦。”
“哪怕計劃可能被破壞,齋君死後我們都被懷疑,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你的。”
“畢竟美智子喜歡我嘛。”
她笑道:“喜歡這種發自內心的情緒,哪裡有那麼好控製呢,對吧?”
這樣體諒的話,一字一句都跟鞭子一樣,直接打在了女人敏感的神經上。
河田太太張了張嘴,沒能說話,最終緊咬著嘴唇,看樣子居然要哭了。
海音寺千秋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直在心裡計數了大概十五秒,眼見女人的臉都開始發白,才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於是,在河田美智子終於忍不住要哭崩的時候,一聲包含無奈的歎息,重新將她從黑暗中拉了出來。
“下次不要這樣了。”
千秋的聲音裡滿是包容,“要記得把個人和社會分開看,不能因為喜歡我,就覺得所有女性都和我們一樣。”
她再次運用話術,把自己和河田太太說成了【我們】,讓妃英理變成了【她們】。
保證短期內,不,哪怕長期,河田美智子再想起這一天,大概率也隻會專注於記得剛才那份恐慌的心情。
其實想撇開妃英理,方法和話術多的是。
她之所以選了這樣激烈的方式……
海音寺千秋清醒想:主要還是因為我心裡窩火。
殺人計劃繞成現在這個鬼樣子,歸根結底就是河田美智子先動的手——
擅自做主買凶不說,還在不止一個人手裡留下了痕跡和證據。
但她畢竟是金主。
海音寺千秋看著河田美智子的臉,心說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這個女人給了我五億。
很快收拾好心情。
她也沒有繼續拿冷臉折磨河田太太的意思,或者說,要不是一下子沒壓住情緒後順勢而為,海音寺本也沒有衝她發脾氣的意思——
她都已經是個病嬌了,受刺激了再變異一下
——就問誰能受的了?
講道理,千秋現在怕就出現意外,搞的河田美智子覺得事不可為。
然後突然有一天,給她端來一碗宵夜,等她吃完以後,再哭著告訴她哪裡哪裡暴露了,我們已經沒機會。
說完,不等她慶幸一下,就說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你剛才吃的那碗麵裡下了老鼠藥,咱倆現在一起死,殉情也算在一起了!
簡直畫美不看。
未妨死不瞑目,海音寺千秋還要注意著安撫她。
比如找點事分散她現在的注意力。
“對了。”
她用輕快的聲音引過女人的注意,說道:“你之前不是提過,要在社交圈裡,慢慢鋪墊轉變的態度嗎?”
“明明原來那麼堅決的討厭小孩子,現在同意代孕,就意味著變喜歡了,正好場合也合適,妃律師本就是選定的證人之一。”
“她的女兒就在附近,美智子去表現一下吧。”
嘴上說著是讓她去,其實海音寺得一塊去。
她這麼做,隻是為了轉移女人的注意力,順便借【生過孩子】這事,洗一洗妃英理在她心裡的印象,淡化掉可能形成的【情敵】標簽。
其實河田家裡,河田先生也是有病的,但那個男人病的很現實,說那什麼點,也就是性|癖有些過於自由了。
但河田夫人瘋的就很感性了。
她不止心理問題,壓抑多年之下,內分泌和神經可能都有問題,沒爆發過還好,一旦爆發過一次,很容易再也控製不了自己。
單放她去逗小蘭,海音寺還真怕她因為餘醋未消,對人家小姑娘做點啥。
結果才走到公共區,一位助理律師就上來叫住了河田美智子。
據說是有關花園公寓的那份轉讓文件,還有個什麼補充條款。
牽扯到自己的錢,海音寺千秋還認真的聽了一會兒。
——貌似那是河田太太|祖母準備的房子,在某種特定狀況下才能動,因此要多簽一份確定書什麼的。
這件事成功牽走了女人的注意力。
海音寺千秋鬆了口氣,獨自一人走到公共區的沙發前準備休息。
對麵坐的就是毛利蘭。
小姑娘五六歲的樣子,坐在沙發上腳都夠不著地。
她靜靜的盯著海音寺千秋看了一會兒,從沙發上蹭下來,穩穩的端起了茶壺,給海音寺倒了杯水。
海音寺千秋雖然不渴,但小姑娘雙手捧過來了,她也就接著,然後毫不吝嗇微笑的衝她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哦。”
“不客氣的。”
女孩乖乖搖了搖頭,說,“我剛才看到你抱著媽媽了。”
海音寺千秋猝不及防咳嗽了一下。
等等。
這姑娘當時不是被助理帶去樓下樂園了嗎?
“我沒有去哦。”
小女孩軟綿綿的歎了口氣:“爸爸和媽媽分開了,我就是為了看看媽媽才來的。”
海音寺千秋伸手擼了把小姑娘的頭毛,心說真是好體貼的一個小孩,還會配合大人善意的謊言呢。
下一秒,體貼的小孩毛利蘭便仰起臉來,道:“電視節目裡,父母選擇離婚,大都是因為其中一方找到了新的戀人。”
“我剛剛有看到你抱著媽媽走了好遠,還是電影裡那種公主抱——”
“所以。”
小女孩認認真真的看進海音寺千秋的眼睛裡,問,“你要做我的新爸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