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為什麼要想這些，我的人生宗旨不是船到橋頭自然沉嗎？？”

“俞卜藺。”

沈玨櫪突然的出聲把他嚇了一跳。俞卜藺抖了一下，裝出剛被叫醒的狀態，應聲：“怎麼了？”

沈玨櫪似乎歎了口氣，又好像沒有：“你緊張什麼？”

“……我沒緊張啊我現在就睡你彆叫我了Good night. ”語速之快讓他這句話毫無可信度。

“……”

沈玨櫪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什麼。

俞卜藺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沈玨櫪說話，又亂想一陣。這回終於要睡了，意識飄忽間，好像聽見有人說悄悄話，聲音很小：

“Tu Me Manques beaucoup.”

06.

“你不怕我又走掉嗎？”

已經搬回原來的住址半個月多了，俞卜藺發現自己離開後，他房間的租金一直是沈玨櫪交。他斟酌了幾天，沒問他為什麼這麼做，隻問自己的疑惑。問出後，俞卜藺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忐忑。

他們一高一低，在路沿的石階旁走著。

“不怕。”

“為什麼？”俞卜藺回過頭看他，真心不解沈玨櫪為什麼這麼篤定，“你就確定我不會離開你？”

沈玨櫪拉著他，以防他沒站穩掉下去：“不是，”他捏了捏俞卜藺的手，“你想做什麼都行，當然包含你想離開我，這是你的自由。”

俞卜藺斂下眼睛，呼吸突然不規律了起來，沒等他平複心跳，就聽沈玨櫪接著道：“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你。”

他猛的抬起頭，被沈玨櫪錯開視線，仿佛不敢跟他對視。

我甘願被束縛，隻想給你自由。

07.

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道是誰先咬住誰的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公寓。等俞卜藺終於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壓在沙發上。後背的沙發上次被他不小心劃了一刀有些開裂，裂口處向外卷曲仿佛開出朵花，蹭得俞卜藺癢癢的；身上是不停喘息的沈玨櫪，後者撐在他上方，正艱難地讓自己從他身上起來。

沈玨櫪泄憤似的又低下頭咬了幾下俞卜藺的唇，卻不敢再探入舌頭，揉了揉俞卜藺的耳朵，費力想讓兩人分開一點清醒清醒。

但俞卜藺卻拉住他，糯糯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沈玨櫪覺得自己清醒不了了。

他哆哆嗦嗦地去解沈玨櫪的扣子，還沒解開第一課就手就被抓住，手背上的手灼得他想抽回去。氣息滾燙間，沈玨櫪看著他，沒有開燈，不知道什麼眼神：“你想好了？”

俞卜藺明白他的意思。無論他們之前一起去任何地方，一起做過任何事，一起有過那麼多瞬間，那也隻是精神層麵上的，要是分開，頂多隻會被寫進回憶，也許再也不翻開，還能自欺欺人地回到過去俞卜藺認為安全的狀態。但要是他們滾到一起，就如同打上什麼烙印一般，再怎麼也回不去了。

他呼吸都在顫抖，抿了抿嘴，不敢看沈玨櫪，解著那顆怎麼也解不開的扣子，“想好了。”

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就被沈玨櫪抱起來向臥室走去。

在被折騰暈過去之前，那東西還在不知疲倦地動，俞卜藺累得不行，迷迷糊糊仿佛聽到沈玨櫪親著他的耳朵，貼在他耳邊喃喃，嗓音喑啞：

“小魚兒，這下我們倆真分不開了。”

08.

大抵是真的累得不行，俞卜藺又做夢了。他夢見重逢時，沈玨櫪看見他寫在本子上的問題。在後麵外出散步時，他也直球地問了出來。

其實自殺的本質問題是：

“如果人注定會死，那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俞卜藺隻是喃喃著，並沒看沈玨櫪，也沒有求證的意味。

沈玨櫪知道自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想了想，還是開口：“我不記得曾經在哪看到這麼一句話，原話我忘了，隻能說個大概：如果我們在第一百秒會分離，那就一直親吻到九十九秒。”說到這他又不正經起來，歪向俞卜藺，在他耳邊道：“換個詞也可以，一直做到九十九秒。”

俞卜藺白他一眼，沈玨櫪很快正色，繼續道：

“人就活那麼幾個瞬間。看到日出的瞬間，聽到古鐘聲的瞬間，雙腳第一次被海水浸泡的瞬間，踩在浪上的瞬間，牽著風箏奔跑的瞬間，翻開古舊的書的瞬間，騎著馬追風與草的瞬間，箭離弦的瞬間……有這麼多瞬間，才構成了今天的我們。”沈玨櫪微微鬆手，目送隨手拈的花瓣隨風而去，“第一百秒的你，跟第一秒的你，是不一樣的。”

俞卜藺仿佛聽見巨石從山頂滾落的聲音。

09.

「他對於諸神的蔑視、對於死亡的仇恨和對於生命的熱愛，這一切都令他情願承受這一無法描述的折磨，耗儘生命的一切卻一無所成。」

沈玨櫪醒來時收到一條短信：

“我成為獨立完整的我後，全部愛你”

10.

俞卜藺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就像幾年前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沙子一樣。Switzerland的南部他倒是很少來，默默想著以後定居在這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路上行人寥寥，他已經聽見沈玨櫪的叫聲，心想這人總算找到自己了。

兩人仿佛心有靈犀。俞卜藺沒有告訴他確切的時間，沒有透露地點，連在這裡散步都是一時興起。

重逢之時，他才知道，獨立完整也包含彆離在內，他也終於理解，為什麼要把幸福和非幸福看得同等重要。

他將揣在兜裡的禮物給了戴麵具路過的聖誕老人，沒有把手重新揣進去。他沒有回頭，也不必回頭，沈玨櫪踩著他的腳印跟在後麵，將俞卜藺留下的擴大一圈，牽上俞卜藺留給他手，揣進自己兜裡揉搓：

“摸到了嗎？”

俞卜藺自然摸到了，看了他一眼：“什麼禮物？”

沈玨櫪用小指將東西勾在手裡，緩緩套上俞卜藺的手指，笑地高深莫測：“秘密。”

11.

遠離路邊的雪地像沙灘。那個時候，沈玨櫪也是興衝衝跑過來叫他，獻寶似的給他看他挖的一小桶蛤蜊。

是真的隻有一小桶，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上次寥寥無幾的教訓，沈玨櫪故意帶那麼小的桶子。那蛤蜊也小，不過俞卜藺很給麵子，對他比兩個大拇指，後者又歡天喜地跑去挖了。俞卜藺看著沈玨櫪因奔跑揚起的腳丫，想著：這個季節蛤蜊早被挖完了，也就沈玨櫪這個傻瓜不論挖多少都高興。

那小桶蛤蜊早已被忘在原地，跟兩人距離越拉越遠，蛤蜊一張一合，像被吹動的帆旗跟路過的風聊天：

“第一百秒的我，會進入到下一個第一秒，重新把石頭推上山頂，重新找到你。”

重新愛上你。

Retomber amoureux de vous.

「毫無疑問，西西弗斯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