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裁把礙事的衣袖往後扯了扯,提起茶壺便往皇帝的杯子裡倒,茶水聲嘩啦啦的響。
早在他拉起袖子的時候,顧承淵就皺起了眉。
這人皓白的腕子在眼前晃來晃去,行動間稱得上是禮儀全無。
比原先還沒規矩。
但卻沒有之前那般惹人生厭。
大抵是眉眼神色間,沒了原先那種時時帶著的,拙略的算計。
換作從前,此人早就借機攀附了過來。
江月裁輕輕嗅了嗅空氣中飄著的茶香。
穿過來之前,他加班到很晚,點了個外賣又不幸踩雷,胡亂塞了兩口就睡下了。
那股油膩膩的感覺現在還梗在喉嚨裡。
此時聞著沁人心脾的茶香,忍不住想給自己討一杯。
他把杯子推給皇帝,然後小聲問道:“我可以喝一杯嗎?聞著好香。”
顧承淵斜覷他一眼,看見這人沒精打采的神色,顯得可憐巴巴,竟覺得有幾分不忍,頷首道:“自然。”
江月裁聞言衝他笑了一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湊到嘴邊淺嘗了一口,溫度正好。
江月裁不禁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顧承淵見狀放下茶杯,試探道:“怎麼沒精打采的,乾什麼去了?”
江月裁自然而然地接道:“加班啊。”
顧承淵眉頭微蹙,語氣疑惑,“加班?”
江月裁反應過來,胡亂補救道:“咳,臣的意思是,臣每日都在憂心陛下有沒有天冷加衣,早朝之後有沒有按時班師回朝,哦不,回宮休息。”
顧承淵嘴角抽搐了一下,“班師回朝不是這樣用的。”
江月裁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虛心受教,“是的,臣嚇得把這個也忘了,感謝陛下諄諄教誨。”
顧承淵輕斥一聲,“胡言亂語。”
江月裁撓了撓頭,有點尷尬。
喝茶,喝茶。
顧承淵站起身,對舉杯牛飲的江月裁道:“朕回去了,皇後好生休息,彆再憂思過度,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江月裁手上動作一頓。
我懷疑你在嘲諷我,但我沒有證據。
嘴上倒是答得乖巧,“是,臣記住了。”
——
出了宮殿,敬喜小心地覷著帝王的神色。
“陛下,您覺得皇後真的失憶了嗎?”
顧承淵想著方才那人詭辯的神色,冷笑一聲,“眉眼靈動,神色清明,哪有一點失憶之人的樣子。”
敬喜猶豫著道:“您是說,皇後是裝的?”
顧承淵眸中閃過一絲冷意,“他倒沒有這麼好的演技。”
敬喜:“奴才覺著……皇後跟之前不一樣了。”
顧承淵沉默不語。
敬喜小心地請示道:“要找欽天監的人來問問嗎?”
顧承淵搖了搖頭,思忖片刻後問道:“你那徒弟在皇後麵前得用嗎?”
敬喜笑道:“敬安嘴甜,手腳利落,還算得皇後喜歡。”
顧承淵頷首,“讓他留意著那邊的動靜,以後每天都來彙報。”
敬喜道:“那這次的事……”
顧承淵道:“皇後暫且不動。但他那邊是怎麼摸到朕宮裡的,是誰出了問題,你該知道怎麼處理。”
敬喜領命應是。
——
皇帝走後,江月裁整個人都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裡。
下首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上前道:“皇後娘娘,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江月裁聽到這個稱呼,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能不能換個稱呼?”
宮女順從道:“是,主子。”
滿屋子的宮女太監,這是第一個說話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江月裁站起身,決定從她嘴裡套點信息。
不成想他剛站起身,底下的宮女太監就爭先恐後地跪了一地,頭埋得一個比一個低,像是誤入了鴕鳥養殖場。
江月裁茫然地看著一個個腦袋,他們……為什麼看起來比剛才更害怕了?
原主的人設是什麼惡毒男後嗎?
江月裁無力道:“平身平身,都退下吧。”
眾人陸續離開了寢殿,隻留下了最開始扶著她的那兩個宮女。
他轉向剛才開口的宮女,“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行了個禮,“回主子,奴婢翠微。”
旁邊一個宮女也跟著行禮道:“奴婢纖雲。”
翠微道:“我們二人是主子的貼身婢女。”
翠微沉穩乾練,纖雲活潑,瞧著年歲也小些。
江月裁忙讓兩人起身,“你們跟我說說,我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
翠微猶豫了一下,回道:“在陛下的侍衛那裡,發現了問及帝王起居的信件,上麵的字跡……跟主子的極為相似。”
“皇上帶了人來,查了宮內的紙張,與那信件所用一致。主子哭訴此事與自己無關,皇上便讓您辯駁一番。”
江月裁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就暈了?”
翠微:“是。”
江月裁小聲問道:“那個信是我寫的嗎?”
纖雲與翠微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江月裁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擅自探聽帝王起居,死罪。
不是哥們,你自己找死,我還穿過來乾啥啊?
那可惡的皇帝又不知道你已經死了,說不定過兩天就把我拖走斬了……
這算不算一種很新的一屍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