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證?誰查的?此案不是馮允清與沈玄在查嗎?怎的他倆現在成了被告知者了。
沈玄心中一笑,果然官場之事,風雲變幻,難以揣測。
細問之下才知,原是朱顯一早便上疏鳴冤,並狀告內閣大學士林愨及其學生關圳。
申萬還特意悄聲叮囑,這榮文奚背後有人撐著,令她莫要重刑以待。馮允清聽罷,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朱顯僅一小官,背後若無權臣指使她是斷然不信的。
馮允清推手一揖,感激道:“多謝申總管提點,在下改日必登門道謝!”
申萬微笑道:“馮大人客氣了,你我皆為聖上辦事,下麵的人辦事得力,聖上自然寬心,國家也方能安泰。既如此,灑家便先行回宮了,馮大人儘心便是。”
馮允清心知這些都是場麵上的客套話,這些年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然而,她仍恭謹地將申萬送出府門,心中卻暗自思忖著這其中的種種曲折。
沈玄在旁看著,不禁挖苦道:“你們日日裡說話都這般客套?整日裡話裡有話、拐彎抹角的,不累嗎?”
馮允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一個眼刀飛去,逼得沈玄生生咽下了後話。
她立於天光之下,抬眸一望,隻見滿天靄雲,一如她心中那厚重的修飾,將青天偽裝起來。她心中暗自忖度,這官場之中,人人皆戴著麵具,說話做事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馮允清深吸了一口清氣,似是要將心底的紛擾悉數壓下,正欲轉身,去料理審訊之事,不料下頭來報,昨夜的刺客,竟與林愨有所瓜葛。
沈玄聞訊,疾步走來,一把奪過信箋,匆匆覽過。原來那行刺之舞娘,名曰喬娘,本是林愨發妻喬英身旁的貼身侍女。
往昔,林愨金榜題名,春風得意,竟拋妻棄子,轉而迎娶戶部左侍郎餘文山之女餘從霜為妻,從此平步青雲。
林愨當年十九歲便高中榜眼,一時之間,風光無兩,俊美之姿,更是令人傾倒。他仕途順暢,一路攀升,終至東閣大學士之位。然而,他終究難忘舊情,歸家尋得糟糠之妻喬英,將其接至京中,安置於城西一隅。
沈玄覽罷信箋,不禁長歎一聲:“未曾想,林大人竟有如此悲苦之發妻。”
此信一出,昨夜行刺之事,已昭然若揭。世人皆知林愨新貴之妻,卻不知他尚有發妻喬英。那喬娘作為喬英的貼身侍女,自然與林愨有所牽連,卻又因她與喬英親近,絕不肯輕易吐露背後的主使者林愨。
馮允清麵色凝重,下令錦衣衛先行捉拿鄭圳,隨後與沈玄率領一隊兵卒,直奔林府而去。
一行人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城東林府門前,馮允清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深知,今日之事,必將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沈玄窺見馮允清神色凝重,如秋水凝霜,遂挺身上前,自腰間取出令牌,朗聲道:“錦衣衛奉旨辦案,爾等速速退避,休得乾擾。”
林府之內,唯餘林愨之妻餘從霜與其愛女林念珍,並一眾家仆。想是林愨今日奉旨入朝,遂被聖上留於宮中,不得自由。
那些家仆們,平日裡哪曾見過這般威嚴的辦案場麵,隻嚇得瑟縮一旁,大氣也不敢出。餘從霜與林念珍身為官宦家眷,雖未曾見識過這許多森然的白刃,但亦是曾麵聖之人,故而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語帶幾分客氣道:“馮大人,沈大人,不知二位此次前來,帶領如此眾多兵卒,所為何事?”
沈玄見狀,忙推手作揖以示敬意,林念珍亦側身福身,以示禮貌。
沈玄正色道:“林夫人,林大人涉嫌題寫妖書,詆毀張貴妃與沛王,我等奉皇命前來搜查,以明真相。”
餘從霜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道:“我家夫君為人持節守正,素來不參與黨爭,於官場之中鞠躬儘瘁,怎會做出那等詆毀貴妃與沛王的文章!”
馮允清見狀,溫言安慰道:“夫人不必過於憂心,此事尚未明了,我等自會公正司法,既不放過作惡之人,亦不冤枉無辜之輩。”
馮允清心中暗忖,林愨素來以正直著稱,絕不似會做出這等詆毀聖上之事的人。然而此刻她身為辦案之人,自不能偏頗任何一方。此事或許另有隱情,但她必須保持冷靜,莫要在情誼牽連間被人誆了進去。
誰知那餘從霜卻突然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閹人,也敢在我林府放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錦衣衛的手段,慣會屈打成招,凡是被你們帶進詔獄的,又有幾個能活著出來!速速滾出我林府!”
說著,餘從霜竟上前推搡馮允清與沈玄,欲將他們趕出府去。
馮允清見狀,心中雖惱,卻也不願多言,隻側身從一旁兵卒手中奪過長刀,半提白刃,冷眼望著餘從霜道:“錦衣衛辦案,不容爾等乾擾!若有違者,殺無赦!”
話音方落,餘念珍竟乍時撲了上來。
霎時,雷聲大振,紫光橫劈。
雨點子驟然打下,帶著白刃上的一抹猩紅,順著刀尖往下滴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