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有渝此盟,明神殘之!(1 / 2)

“卑職想過了。”劉堅紫紅色的臉龐上,泛起了憨厚的笑意。

郗歸自認識劉堅以來,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平靜的神色。

就好像北征的消息是一汪靜水,平複了他鼓噪多年的內心。

他說:“卑職的祖父曾任中朝的雁門太守,父親曾是司空帳下的征虜將軍。劉堅不才,於鄉野之中蹉跎多年,以至於人到中年,一事無成。如今北秦叩關,卑職身為武將之後,自當奔赴沙場,為國效力。縱使馬革裹屍,也無怨無悔。”

郗歸聽聞此語,正襟端坐,親自為劉堅倒了一盞茶:“將軍高義,郗歸佩服。那麼,就祝將軍此行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劉堅沒有想到,高平郗氏的女郎,竟會親自動手,為自己倒茶。

他激動地接過茶盞,一飲而儘,而後膝行退後幾步,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劉堅必不負女郎所托,此去江北,必定打出郗氏北府軍的威風來。卑職以項上人頭保證——首戰必捷!”

郗歸示意南星快快扶起劉堅,自己則雙手拿起放在一側的長刀,遞給了劉堅:“這是西苑新製的寶刀,京口上下,靜待將軍的捷報。”

劉堅接過長刀,再次行禮:“必不負所托!”

此時此刻,劉堅正佩著那柄長刀,與李虎一道,站在諸多將士的最前方。

郗歸站在點兵台上,看著校場上一張張堅毅的麵容,不由想起了往日裡郗岑騎馬揚鞭、意氣風發的模樣。

旌旗獵獵,仿佛荊州靶場上的聲音。

郗歸心道:“阿兄,你看到了嗎?我們終於要北渡了,終於要與苻秦作戰了!”

她想到了郗岑曾無數次講過的,祖父設壇場、刑白馬、大誓三軍的故事,想到了郗家陵園裡一座座的衣冠塚,想到了郗氏祠堂中那一麵麵的牌位。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掃過校場上的戰士,而後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將士們,今北秦宵小,入我淮北,俘我民人,侵擾我邊關,虐殺我將士,而欲傾覆我社稷,搖蕩我邊疆。我等身著戎服,手執矛戈,此情此景,安能不追念前勳,矢誌報國?”

李虎站在台下,當先喊道:“追念前勳,矢誌報國!”

一陣又一陣的聲浪響起,將士們高舉右臂,一遍遍大聲喊著“追念前勳,矢誌報國”。

郗歸眼中出現了淚意。

她閉了閉眼,阻止眼淚滾落,而後睜開眼睛,堅定地看向前方,伸手示意將士們停止呐喊。

她從潘忠手中接過一碗酒,重複那段曾經聽過無數次的誓詞:“我北府將士,上下一心,誌存報國。凡我同盟,既盟之後,戮力一心,以救社稷。若北寇不梟,義無偷安。有渝此盟,明神殘之!1”

烈酒澆灑在地麵上,濺起微揚的土花,將士們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有渝此盟,明神殘之!有渝此盟,明神殘之!”

震天的喊聲中,郗歸走向點兵台側。

幾日之前,那裡多了一個巨大的,以紅綢覆蓋的東西。

郗氏部曲守在那裡,以至於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

此時此刻,在兩萬餘名北府軍將士的目光中,郗歸伸手,掀開了那麵神秘的紅綢。

隻見紅綢之下,是一枚巨大的石碑。

石碑最上麵刻著高平郗氏的徽號,其下則是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名字。

“劉堅!”

“末將在!”

“上前來,為諸將士,誦讀此碑。”

“是。”劉堅小跑上前,停在碑前,怔愣了一瞬,而後清了清嗓子,高聲念道:“太昌二年四月廿八日,我北府軍兩千八百一十六人北征禦敵,特為此碑以記之。北征者:劉堅、李虎、趙信……王草、沈義。”

劉堅念了很久,才終於讀完了所有人的名字。

郗歸看向李虎身後的將士,高聲說道:“此次出征之人,乃為江左而戰,為我們每個人的家小而戰,是當之無愧的英雄。戰場凶險,諸位出征之後,高平郗氏每月都會往你們家中送去米糧。諸位若榮立功勳,則按功論賞,一人不落;若不幸犧牲,我高平郗氏,將為爾照料父母妻兒。北府軍不會忘記任何一個將士,郗氏一日不滅,此誓一日不違!”

校場上呼聲雷動,郗歸一遍又一遍看向將士們的麵容,風蕭蕭兮易水寒,經此一彆,不知有多少將士,將永遠地葬身江北。

大風吹動獵獵的軍旗,她心中有傷感,但更多的是意氣。

此情此景,誰能不被將士們身上的昂揚士氣所感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