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除儘了麼? 溫朔明知道他……(1 / 2)

仰他 垚先生 5129 字 23天前

桃萌和溫朔落到潭水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溫朔朝著神機老人跑去。

桃萌受道枷和咒枷雙重禁製,落在後麵,像作繭的毛毛蟲扭動了幾下身體,不成,他乾脆滾了起來,滾到神機老人身邊。他呼出一口氣,黃符紙從衣襟裡自個兒鑽出來,那氣連綿不絕,操縱符紙化為灰燼,一溜煙鑽進神機老人的口中。

神機老人的臉上泛起血色,抬起顫抖的手,被身側的溫朔抱住手臂。神機老人的唇抖動著,喉嚨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響,像風在拉胡琴。

溫朔向神機老人嘴邊附耳下去,抬起頭,朝著眾人道:“傳搖光星君令,舉諸星盟之力,不惜任何代價,守金陵,護百姓!”

“是!”

無極獄中的道盟弟子齊刷刷結太極陰陽印,向神機老人領命。他們仰頭,如一柄柄出鞘的寒劍,颯颯飛出無極獄。

此刻,沒有世家。

此刻,沒有道盟的臉麵。

此刻,是初入道盟,三叩孔聖,九拜呂祖時,許下承諾的踐行。

“金陵鐘響,道盟集結,誅妖邪。”神機老人斂起灰眸,用顫抖的聲帶嘶吼出來。

那些拿燈籠的弟子也立刻將燈籠丟棄。一盞盞燈籠砸在水麵,有的滅了,有的飛起火星子,正巧將神機老人蒼老的麵容一次次照亮。

桃萌還在呼氣驅使符咒,直到呼得口水進了氣腔,嗆得蜷起身子,腹部發緊,猛烈咳嗽。他這一動,溫氏的咒枷就發作起來,字在他脖子、臉和手腕處如蛇般鑽來鑽去,發出金光燦燦的閃爍,每閃一次,連接咒文的皮膚就紅起來。

好燙!

好疼!

桃萌忍不住直哼哼。

溫朔道:“謝淵,你先去!”

謝淵袖子一甩,化出禦劍用的一支靈箭,如燕子一般飛出,踩在靈箭上,直衝九霄,因為飛得太急,他是倒掛著被自己的箭甩出無極獄的。

溫望捏訣收緊咒枷,被溫朔化出的劍意一劍砍斷。

“吃裡爬外的東西!”溫望旋腕起式,腰上的桃木劍轉瞬就出現在她手中,翩飛的紫袖已向溫朔刺出,卻被後麵的一雙大手扯住衣角,人就十分不雅觀地跌了一下,她轉身,甩掉那雙手,怒叱,“方乾之,你也找死?”

方乾之縮手,道:“家主,彆忘了父親的囑托,想辦法讓二公子回家。”

“溫朔!溫朔!溫朔!父親永遠滿心滿口都是溫朔!即使我做得再好,他也隻當看不見。”溫望揮動桃木劍,連連攻向溫朔,“方乾之,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不過是借了你的人,生個兒子。如今兒子死了,你的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你還想管我?”

溫朔的劍意黯淡下去,隻退不攻。溫望的桃木劍轉了方向,直接刺向桃萌。“咣”一聲,溫朔的劍意挑開桃木劍,他修為淺,劍意隨之晃動了一下,又是“嘭”一聲,碎成螢火,撲上他的臉。

溫望氣喘籲籲,用桃木劍指向溫玨的屍體,“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護著的人乾的!你怎麼不看?是不敢,還是不想,或者說,根本是不屑看?”

桃萌心中一緊,瞬間忘了咒枷的疼,忐忑地去望溫朔的後腦勺。他真的不想讓溫朔看到那團肉泥。可惱的是,溫朔此刻背對著他,格在他與溫望之間,根本看不見臉上的神情。

他到底看沒看見?

看了,厭不厭?

過了好一會兒,溫朔道:“姐姐,父親入主金陵十七年,有守城之責。被囚無極獄的囚犯皆是極惡之徒。龍門軍應該去除妖。”

溫望一訥,“你——”

方乾之道:“家主,城毀了,父親會不高興的。”

溫望手臂一揮,用劍直接在方乾之臉上留下一道劍痕,然後,轉過頭,捏蘭花指,念了幾句咒。咒珈立刻又燒起來,桃萌一頭栽倒。溫望細眉一挑,“咒枷已種,彆想著解。等金陵城中的妖邪伏誅,你解多少次,我就種多少次。溫朔,困住你手腳的恰恰是你所堅持的公道。我不怕你們會逃。我們慢慢熬,不急。”

溫望轉身,紫袍飛起來,對著龍門軍下令:“即刻回金陵城,殺個痛快!”

溫望帶著龍門軍一個個離開無極獄。

桃萌始終盯著溫朔的背影,見他起先是一動不動,然後,極微微地撇了一頭,他好像怕人察覺,事實上,除了桃萌也確實無人察覺,溫朔在望掛有桃花印痕跡的崖壁,怔了那麼一彈指。

“照顧好師尊。”溫朔丟下這一句,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眾人一走,神機老人再次睜開眼睛,他收走了纏在桃萌身上的道枷,“桃子,既入了道盟,就要受道盟約束。你也是道盟弟子。去吧,回來後,受罰!”

褪去道枷,桃萌立刻脫了束縛,展開手腳,站起身來。他抬起手腕,發現隨著溫望的離去,身上的咒枷也越來越暗,此刻,幾乎都快看不見任何痕跡了。

桃萌割開手掌,給神機老人喂了點血。師尊不肯張口。血珠子就順著神機老人淺粉色的唇淌下來,染紅他的衣襟。桃萌等了一會兒,待更多的血珠子落下來,才握拳。他想,不管師尊肯不肯受,總會有血珠子鑽進緊閉的雙唇,哪怕是一滴,也是有用的。

金陵台的鐘聲還在響個不停,就如懸在桃萌頭頂一般,一次次,一聲聲,提醒桃萌他是道盟弟子,要守護蒼生。桃萌禦劍離開無極獄。九霄天上,無數柄劍上立著衣袂飄飄的仙門弟子,他們神色肅穆,沒有一個人說話。桃萌也默默加入了這幾千道劃破蒼穹的寒光中。

桃萌記得那日是二月初六,他迎著晨曦飛入金陵城,等他回過神,已是二月初九,他迎著黃昏,回雞鳴山。他這才意識到,這一戰,原來打了整整三天三夜。

二月初九的近傍晚。

鬼宿四人筋疲力儘倒在雞鳴山農舍的大樹邊,衣衫上儘是自己與妖物的血。謝淵折起的膝蓋邊放著一大隻浸血的麻袋,裡邊儘是被斬殺的妖物屍體。曹雲在回來的路上,嘴饞,已吃了幾隻妖物的手腳,此刻正舔著嘴唇,眈眈盯著麻袋,仿佛要飽個眼饞。

謝淵踢了一腳麻袋,麻袋立刻凹進去一個窩,滲出更加濃烈的黑血,“我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誰去把屍體交還金陵台?朔朔,是你說的,要留著屍體好讓他們核對逃跑的囚徒人數。你去跑一趟?”

桃萌從靠著的大樹站直身子,“我去吧。”言閉,桃萌蹲下身,用手夠麻袋的繩子,卻被謝淵一腳踹開了麻袋。

謝淵道:“你想清楚了,回去,可再沒有什麼逃跑的妖物給你打個岔,讓你緩口氣了。”

桃萌跪著爬了幾步,總算勾到麻袋,手指緊了緊麻袋的繩頭,試著抽了幾下,確定妥帖後,道:“嗯,想好了,我是罪有應得。”

許是“罪有應得”二字太燙耳,桃萌明顯看到溫朔的身體滯了一下。他才想到,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四個字。入無極獄前,他也是這麼對溫朔說的。但此刻的心境並非是彼時的心境。那時多少帶著激溫朔愧疚的報複心理。但現在,他是真心這樣想。

桃萌說:“你們好好歇息。等交代完囚犯的事,我去尋師尊,先給他瞧傷,然後,真心誠意——領罰。”他加重了“真心誠意”四個字,正好和“罪有應得”配一對兒。

溫朔腦子好,一點即明,該懂他的吧?

桃萌轉身,把麻袋拉過肩膀,那真是巨大的一隻麻袋,豎起來比他人還高,他拖著沉重的麻袋往籬笆外頭走,麻袋在他身後留下兩道長長的血軲轆印,他才啟柴門,就被溫朔叫住。

溫朔道:“桃子,你等一等,跟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