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師父要我殺先生? 那不……(1 / 2)

仰他 垚先生 6030 字 23天前

桃萌拉著麻袋回金陵台,將妖物的屍首交由掌事弟子清點、核對、勾紅。罕有仙宗像鬼宿一般將屍體帶回,他們大多帶回來一張口,用手指頭劃過花名冊上的名字,“噥噥噥”發出幾聲怪聲,說這幾個都被他們仙宗殺了。這些弟子見桃萌拉著屍首進來,都像看怪物一般看著他。他們覺得鬼宿是在炫耀,是在耀武揚威,完全不在乎有些弟子說出的妖物名字和前麵一個弟子嘴裡說出來的重合了。

桃萌在魁星閣門前的台階上找到神機老人。

神機老人正盤腿坐在石階上調息打坐,他的眼睛本來緊閉著,鼻子兩邊突然吸得凹下去,隻剩個尖,他仔細嗅了嗅,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桃萌鬼頭鬼腦杵在他前麵。

神機老人問:“都辦妥了?”

桃萌跪下,行參,“請師尊放心,妖物已悉數收服。”他直起身子,伸出右手,“師尊,讓徒兒為你把脈。”神機老人抬起手腕,桃萌的兩指並搭在神機老人又薄又脆如枯葉的手腕心,“您的修為流失得比徒兒想象得還快。師尊,讓小師妹替你毀去縛神仙索吧。”

神機老人縮回手,“老友若是真的——”他頓住,嗓音變得濡濕含糊,“墮魔,這是最後的牽製。在潭底,你也看到了吧?”

桃萌心中一怵。

倒不是為彆的,隻是半刻前,溫朔也這麼問過。

桃萌道:“看見了。是另一道桃花印——更為強大的桃花印。”

神機老人問:“你覺得這世間還有誰能擁有如此霸道強大的力量?”

桃萌搖頭,“師尊,我也很奇怪,我不明白——”

“桃子!”神機老人嗬斥住桃萌,在目送著一位鬼鬼祟祟張望他二人的談話的道盟弟子離開後,才又問:“桃子,桃花印是何人傳授於你?”

“無人所授,我生來便會——不對,精怪在未開靈智前,與野獸無異,除了吃就是睡,並不會記掛什麼事。或許是那個時候——有什麼人傳授了我,我卻渾然不知?”

神機老人壓低聲音,卻字字清晰,“這世間有幾人能創出滅世的桃花印?”

“欲界之中,奇人來來往往,總有人特彆厲害。”桃萌突然睜大眼睛,“師尊,您的意思,桃花印是呂祖所賜?潭底下的真的是呂祖?”

神機老人的袖子裡躥出一把戒尺,“啪”一聲打在桃萌額頭,“作死就再說得響一些!”

桃萌抱著頭,壓低嗓音道:“師尊,你確定是——他嗎?”

神機老人弓起背,看起來有些佝僂,“不好說。或許是,或許不是。”他歎一口氣,抬起手腕,看著金線在他灰色的腕間如脈一般穿梭,“無論如何,潭底之下的怪物已徹底失去理智。他最好不是。若是,就更加不能毀去此物。毀去,他既失去桎梏。在無極獄,如果他真的將我卷進潭水,摧毀此物,他真的徹底自由了。不過是,以朽軀拖住他,拖一日,是一日,在我油儘燈枯之前,一切還有轉機。”

神機老人的臉是重傷過後的灰紫,臉上條條溝壑光影重疊,皺紋掛下來遮住上半層的眼睛,難以言喻的情緒在他晦暗的眸中閃爍,似矛盾,似扭曲,似由喜轉悲。

師尊究竟是期望潭底的黑手就是呂祖,還是害怕那就是呂祖。他找了呂祖十七年,飛升、輪回與生老病死似乎都被他熬油似的熬沒了,他到底是以何種心情去尋找昔日的好友、如今的血屍呂祖的?他究竟想不想找到他?找到後,又會怎麼做?桃萌從師尊臉上看不出來答案。或許,連師尊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些答案。一切——隻能待呂祖站在師尊麵前,或許就有了那種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刻。

“師尊,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桃萌這句話,看似在問呂祖,二者卻心知肚明,這是在問桃萌的去處。

“日後之事與你再沒有關係。你既不肯忘,為師替你斷。”神機老人收起戒尺,站起身來,轉身,負手而立,看著崩塌的無極獄,“桃子,我要你親手重建無極獄。而後,在無極獄內待上百年。”

人的壽數不過百年。

百年後,謝淵師弟、曹雲師妹還有師兄,或許已經化為累累白骨了吧。

桃萌身子抖了抖,緩緩跪下,磕頭,“是,師尊。”

神機老人又歎了一口氣,將手在桃萌肩膀上壓了壓,“希望你明白為師的苦心。”神機老人袖子一甩,穿過跪地不起的桃萌,慢慢踏下魁星閣前的千萬級台階。

桃萌右手的虎口處突然燙了一下,咒文亮起來,在一瞬間如同揭了他一層皮,他忍不住想握住,又縮回手,強忍著不動,就匍匐在地上,發抖。

如果這樣小小一塊都疼得他受不住。

師兄那邊該是千倍萬倍吧。

桃萌膝蓋隨著神機老人挪動的身子移動,從餘光裡看到師尊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霧中。

————

神機老人回到雞鳴山,立刻被三個徒弟圍住,他雙手插向袖子,摸出戒尺,在謝淵和溫朔的臉上狠狠抽了三下,轉向曹雲,哀歎一聲,轉回來,又想抽溫朔,見他臉色慘白,滿臉都是汗,脖子和臉上爬滿如火盆裡燒殘的錫箔的火星子,一看,便懂了,咒枷從一個徒兒身上鑽到了另一個徒兒身上,分明是剛經過一場痛,他心軟了,垂下戒尺,“三個人無法無天,敢在魁星閣裡撒野。我曾說過什麼?抓出真凶後,全都給我罰跪。你們全都跪到木像前,三天三夜,不準吃飯。”

謝淵插一嘴:“師父,漱月犬還未抓獲。日後再罰?”

神機老人吹胡子瞪眼,“皮猴子,再多話,罰四天!”

溫朔三人齊刷刷跪在木像與蠟燭前。

溫朔還在不停流汗,向來吃痛的他漸漸蜷起身子,人一歪,倒在一邊,合上眼睛,眼珠子在眼皮子飛速轉動。謝淵嚇了一跳,喊了一聲“朔朔”,想去扶他,被神機老人的戒尺抽回了手。溫朔抽搐了一陣,臉色又白了三分,撐開露水瑩瑩似的雙眸,雙臂一撐,又顫顫巍巍支起身子,跪好。

溫朔喘息著問:“師父,桃子怎麼樣了?”

神機老人道:“我罰過他了。他需在無極獄內待上百年。”

謝淵的嘴巴掛下來,“那豈不是,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桃子了?師父你罰得也太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嫌我們抱得太緊,故意罰得那麼重,逼著我們分開。我覺得我活不到一百歲。師父,乾脆就罰個五十年,估計就夠我們死了。”

溫朔身子一晃,再次倒在地上。

謝淵眸子一打,“你看,師父,你都把朔朔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