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好像被騙了(1 / 2)

兩人初見是在大學的校醫院。

那一年周望川大四,在校醫院當醫師助理,每周值班兩天,為來來往往的同學們治病看傷。

初夏的傍晚,殘陽落在青瓷花瓶中的紅玫瑰上,周望川看向窗戶外麵,清脆的下課鈴聲中,大批學生正從教學樓湧出來。

他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正準備下班,門卻被輕輕地敲了兩下,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周望川隻好又穿上白大褂:“同學,哪裡不舒服?”

男生在他對麵坐下,周望川看清他的臉,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男生長得太好看了,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得像是畫中人。但他的觀察很快從審美角度回歸了醫者角度——臉色不是正常的白,倒像是虛弱的蒼白。

“我推測,可能大概是胃粘膜輕度受損。”男生開口了,聲音低而輕,清清泠泠,像殘陽落在玫瑰花瓣上。

周望川聞言笑了起來:“推測、可能、大概、輕度,同學是今年的醫學院新生?是不是選了李嚴中老師的課?”這位老教授上課的第一句話,永遠是“要遵循審慎性、懷疑性原則,永遠不要在科學檢測之前說出肯定性的診斷結果”。

男生抿了抿唇:“不是。”

周望川拿出聽診器,坐到他身邊,隔著襯衣將聽診頭覆在他腹部,專心地聽了十幾秒,又換了幾個地方聽了一兩分鐘,心裡大概有了數。

他摘下聽診器,說:“吸煙、喝酒、咖啡或者濃茶攝入過量,都會引起胃粘膜受損,刺激性的藥物、飲食辛辣暴飲暴食等,也會引起相同症狀,同學是不是生活作息不太規律造成的?”

男生似乎不太願意談這個話題,隻輕描淡寫地說:“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周望川也不揭穿他,隻問:“疼多久了?”

“唔,兩三天吧。”

周望川長長地歎了口氣:“同學,你這有點嚴重啊。”

男生果然神色一凝,連坐姿都端正了些:“嚴重嗎?”

周望川見他被唬住了,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又很快收斂住。這群剛進入大學的學弟學妹們剛從高三的牢籠解放,最愛夜夜笙歌,縱情放浪,最不愛惜身體。隻有聽到醫生說重話,才會收斂。

“是啊。”周望川一臉嚴肅,“先輸液吧,我給你開三天的吊瓶。之後一定要養成健康的生活方式,多運動鍛煉,少喝酒抽煙,少熬夜打遊戲,身體才會好。”

男生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

“學生ID卡給我一下。”周望川拿過一旁的診療本開始寫藥方。

哢噠一聲,學生卡放在木製桌麵上,周望川看了一眼,往診療記錄上謄寫患者信息。

商暮,大學一年級,藝術設計專業。

果然是大一新生,周望川把學生卡遞還回去,心道,很少有人連證件照都這麼好看。

護士學姐正圍在一起吃飯聊天,周望川便戴上棉質一次性手套,自己調配輸液的藥劑。

商暮坐在病床上靜靜地看,突然問了一句:“學長,新聞上說學醫的人對著仇家連捅了幾十刀,人都能不死,因為避開了所有要害。是不是真的?”

“比如說。”他頓了頓才道,“你能不能用刀劃開我的肚子,但是不傷及臟器。”

周望川配好了藥水,來到病床邊,摘下棉質手套,用手背碰了碰商暮的額頭,疑惑道:“也沒發燒啊,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商暮微微後仰,避開了他的手。

“同學,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周望川動作嫻熟地給他紮針掛吊瓶,“彆的不說,剖開之後難道不會留疤嗎?而且是很難看的疤。”這位小學弟穿著簡單的襯衣仔褲板鞋,但搭配得精致耐看,又是學設計的,一看就是愛美之人,他便故意這樣說。

果然,商暮被唬住了,擰了擰眉,安靜地不再說話。

“好了,三瓶藥掛完大概要四個小時,你可以睡一覺。有什麼事可以叫護士。”

周望川幫他調好點滴速度,脫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準備去食堂吃飯。

走了幾步他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道:“對了,等會兒你要是餓的話,可以點外賣。外賣不能進學校,讓護士姐姐幫忙跑腿,去東門是五塊,西門遠,是十塊。”

他說著隨手在外套裡掏了掏,剛好掏出一張五塊一張十塊,樂得嘿了一聲,走過去把兩張錢壓在床頭的花瓶下麵:“這有錢,你就不用掃碼了,紮著針掃碼也不方便。”

商暮背靠著床頭,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沒紮針的手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怎麼還你?”

“不用還。”

周望川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指了指床頭櫃上麵印著的二維碼:“你要是閒得無聊的話,可以掃那個碼下載校醫院的App,裡麵有曆年來的病人對醫生的評價。當然,如果你對今天的就診過程滿意的話,可以給我一個五星好評,我姓周,是兼職醫師助理。”

商暮抬眼淺淺地看過來,問:“學長剛才不是說,紮著針不方便掃碼嗎?”

周望川:“……”

行吧。

食堂正是人流高峰期,周望川點了一份土豆牛肉蓋澆飯,坐在角落慢慢吃著。一頓飯細嚼慢咽地吃了半個小時,他才慢悠悠地踏著落日出了學校。

出了西門右拐,是一條較為偏僻的小巷。這條巷子沒有攝像頭且治安不好,偶爾會發生搶劫和毆打事件,這不,給他撞上了——

周望川看著麵前一字排開的六個大漢,心裡迅速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思考自己有沒有得罪過人。

沒等他想明白,三個魁梧的男人已經衝了過來,周望川隻好和他們打鬥起來。正交手著,身後衝來一個人影,與剩下的人纏鬥在一起,匆匆一瞥隻看得出背影有點熟悉。

等周望川解決了麵前的三個大漢,另一邊的打鬥也已經結束,看戰況應該是單方麵的毆打——幾個魁梧漢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叫喚,清瘦的男生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腳踩在為首大漢的腦袋上,麵無表情地說:“回去告訴那個死狗賭鬼,彆想再從我這裡拿到一分錢。”

聲音也很熟悉,在校醫院時,聲音像殘陽落在玫瑰花瓣上。而現在,聲音像刀鋒刺入堅冰,鋒利又冷漠。

周望川看著眼前大殺四方的小學弟,一絲不對勁的感覺從腦中閃過——事情不對。

這個時候,商暮向他看過來,眼神竟然有點局促,略一點頭就抬腿離開。

等他走出幾步,周望川終於明白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站住!”

“你逃院呢?!”

“吊瓶要掛四個小時,現在才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周望川大步追上去,“來,解釋一下。”

商暮:“……”

他停下腳步。前幾天和人約了實踐,對方下手過重,他胃痛了好幾天,怕留下什麼後遺症,就去了校醫院檢查。吊瓶剛掛了大半瓶,他就覺得好受了許多,之前的擔憂也放下了,索性拔了針離開。

哪知會在巷子裡碰見給他掛吊瓶的醫生。

商暮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學長,剛才多謝。如果不是你幫忙的話,我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來。”

扯淡,看你那樣子恐怕打十個都不在話下,周望川心道,但口中已經下意識回複:“不謝,我還以為是衝我來的。”

“為什麼?”

“可能這就是帥得被人砍吧。”

周望川麵不改色地說完,意識到自己被轉移了話題,當即嚴肅地板起臉:“同學,你怎麼能吊瓶還沒掛完就自己拔針走呢?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這是不對的。”

“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