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鬼外傳 “你叫什麼?有婚配沒有?”……(2 / 2)

食無味 那奢 4172 字 8個月前

“那你怎麼說?”

男人靜一會兒,眼似溫溫洇開的墨:“我叫辛衡,扈陽人,無婚配,無父母,積蓄有些,命不定有。我來這裡追一筆債,殺一些人或被一些人殺,也許一些人被要殺我的人殺。事情了結我立刻走,也許無法回來。”她眼睛緊著,他笑一笑:“要是能回來,你在,我不想走。”

“所以你答不答應?”

“作戲可以,坐實是負你,我已經辜負得不輕了。即是答應你,也同恩情、責任沒有乾係。你怎麼說?”

“我就沒想要那些東西。”

真是犯渾。他信她是野大的,豁儘勇氣說得再明白,同她一比也顯得優柔寡斷。而她竟沒有作戲的意思,半生悲歡灑脫賣給他。

辛衡又留一月,尋到其他三槐村的活口,收集要證,回京複命,並向東君請告。會東君進諫而蒙難,辛衡不能負義,東君知他為難,更驅他北上,辛衡懷愧,承諾他日報恩,才回到巫伽。

那年辛家得頭胎,是男孩子。阮岑不許祭司給他批命,和辛衡商量,決定學南邊的習俗讓孩子抓周,憑他抓的物件起名字。她費儘心思搜羅各式物品,諸如印章、經書、算盤、錢串,乃至於空燕脂盒子,左看右看嫌少,丟進扇子。嬰孩拿經書,丟下;抓算盤,丟下;勾勾珠花,又拋下,似叫女孩兒喜歡的彩色東西迷了眼,與它們糾纏一陣,抱定扇子不鬆手。

哪個曉得抓扇子是什麼兆頭?

兆頭不清也罷,可名字該怎麼說?

夫妻倆愁愁對一眼,看一眼扇子和含扇子柄咂嘴的孩子,再愁愁對一眼。

“就叫辛扇吧。”阮岑道,“以後他不喜歡,就告訴他是誰給起的。”

村裡人又有話說。他們堅稱無媒便是苟合,開初就不看好這對夫妻,男人早些年不著家,不像做正經營生;生個娃,不去批命,以後鐵定吃苦頭;幾年後還有話講,沒見辛家的顯懷,孩子倒添一個,怕不是男人討了小,南邊打仗叫孩子死了媽,塞給阮岑養——停下來擠眉弄眼,還不知是哪個做小呢。辛衡是教書先生,麵上要敬他,舌頭是斷不死的。

如東君所料,世道亂了。南邊強奪民田、增廣佛舍,民怨盈塗,怨極而反,京府傾危。東君無以走脫,派人送幼妹北上,由辛衡接應。辛衡與妻商榷,阮岑不介意再養一個孩子,但沒法不介意他涉事太深,更沒法不介意等他幾個月等到一個血人。

她抿嘴提燈,光亮隻灑了半個辛衡,吸氣再移燈一段,見他疲憊又心疼她的眼睛和一兩道不深的傷,冷著臉把門推一半。

“孩子給我,辛衡,你死外邊。”

“阿阮……”

“滾。”阮岑怕鬨著孩子,不同他多說,“你跟著主子,我守著孩子,我們各過……”

辛衡頂著門箍住她,她沒能推開,碰了下沒凝的血,眼熱著。

“求你,彆說完。”他低低道,“我這就出去。”

“就叫你接個孩子你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你主子的人死光了?你知不知道我,”她抖了抖,落了淚,“辛衡,我不是鐵打的。”

“我知道。”

“滾外邊去!”

“好。”

“……滾回來!”

此後她沒再跟他吵嘴,偶爾嫌沒架可吵的日子膩味,又的確吵不起來。辛衡越來越不像殺過人,殺雞還殺,也會打絡子了。

偶爾她會懷念做姑娘的日子,一人奔來跑去無牽掛,好似永遠使不完力氣,隻要她想,就能衝出村子,跑向一個不批命的地方。挑著家,費思量,有另外的缺憾與豐厚,是長出根係,鑽土而疲倦、疲倦而踏實的味道,時候到了,缺憾的哪個角自然會被填平實,一如提燈候在門邊,等著她會等到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