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白(0) 她要他不快活。(1 / 2)

食無味 那奢 1908 字 8個月前

天桓山見過一個廢人,贈以一枝桃花。

天桓山留過兩塊碑,於山陰,於山陽。

後來的孩子上山吃桃子,吐出一枚核。

(楔子)

北方的鄞曲城外,有一座天桓山。山肋以上,冰雪常年周遮,石木一色,難辨東西。好事者稱山中有鬼鳥食人,遊客寥寥無幾。

今歲仲春,山下來了幾個異客。這行人未攜水器兜囊,好似不打算歇息。其中四人皆挈板輿,碰上細枝碎石便貼邊兒繞開,步態刻板,卻比雲雀輕捷。四人不聲不響行走半日,未曾一瞬。若是有人凝神細看,必會叫出聲來,因這四個人全是假的,不過是木頭。

一個活人端坐於板輿,看那一頭枯發,更像是死了。這男子已不年輕,半張麵龐滿布細小蛇鱗,仿佛被燒毀的開片。他的一隻眼也是蛇的,尖長瞳人紮入一片茶黃,引人想起長蛇爬過沼澤的遺跡。另半張平平常常,隻是有了年紀。妖異與平常都不徹底,比一副鬼麵更醜怪。一個人長著這樣醜惡的臉,但凡有丁點良心,都該用帷帽鬥笠將它遮蓋嚴實,就許他天生沒有。

板輿距山巔不足數丈,忽然走得慢了。男子掩唇輕嗽,五指不由一鬆。久握木簪,汗意早生,他以絲絹揩淨指節與木簪,端整把發綰起。

山上不知幾時添了一戶人家,屋舍極講究,料子極金貴,但與荒山霜鷙為伴,難免有些明珠暗投的蕭瑟。院中孤伶伶栽著一棵桃樹,寒山春晚不養葉,禿枝徒銜老燈籠。燈籠依稀有點紅印子,褪去的顏色散作樹前一氈花。燈籠下麵掛燈謎,上書“重山複重山,重山向下懸。明月複明月,明月兩相連”[1],謎麵團圓,謎底冷清,是一個“用”字。

他揭去燈謎,樹下花飄至西廂,木門隨即挪出容一人來去的空隙。木人們放下板輿,留兩個守在門外。另兩個臂膀交纏、收腿拱腰,上身折成手把,下肢攏作拄杖。他借杖拖動兩條枯萎的腿,一步步撐進廂房。

屋內一塵不染,仍是被人收掇好的模樣。而西廂真正的主人愛亂放東西,筆墨紙硯東躲西藏,一樣跑褥子底一樣遁窗欞邊,總是攏不齊整,而今俱在棋奩旁,宣紙已脆薄。桌上留有一盤殘局,兩軍廝殺正酣,差幾步定勝負。棋奩空空如也,好似黑白子成精逃了。男子隻手拄杖,另一隻手顫巍巍變棋換局,才移三子,冷汗濡濕前襟。成敗即見分曉,隻需再動一子。他垂睫抬指,剛碰觸白子邊沿,就被一股力道搡倒在地。

棋子應當摔落了,劈啪聲錯亂不堪,似乎接著兩記悶響。他一時瞎了,惘惘摸索,幾乎挨上一截木頭,轉首卻落空。衣角曳地如水,輕撫掌心。他驚而屏息,不敢握攏。灼痛已久的肺腑卻不遂人意,逼人咳出心肺。織物複遊過額心,氣息在眉角一點,又遠去了。他不知那人如何看他、是否看他,但他終歸不好看,也比誰都更不顧顏麵,便理直氣壯地蜷起身來。

“我的客人裡頭,有好幾個打北邊來的商賈。他們都叫你‘閻王’。”西廂主人拿木杖輕拍那半張鬼臉,“多風光啊,訾燕北。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鄞曲‘閻王’,會是一隻北逃的斷尾燕子呢?”

“叫我‘夜叉’的人更多,你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