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善戰,醜的是臉。閻王妄斷,醜的是心。”西廂主人道,“去哪兒死不好,偏來天桓等死。”
“還你一盤棋,我下山去死,清淨。”
西廂久無動靜,更無人反唇。訾燕北咳喘不止,氣竭聲嘶,麵前光影猶雨日水中螢火、銅鏡裡外浮塵,難辨昔年今朝,但畢竟消散了。
一手懸於上方,纖腕夭斜,膚革盈盈如蜜,指甲以榴紅點染,麗極而衰。一指勾描目瞼,隻待剜他一眼:“二十年了,你就還我一盤棋?”
一盤棋,幾百子,兩種命,三種下場,完了。還能還什麼?
又能還什麼呢?
他念起當初那片枯白的天,山上幽幽莽莽,空曠得連年歲也失落了。身寄大塊中,前塵亦浮埃,放下便破魔障。而血肉本是執、業、障中果,心有掛礙、執迷不悟,才算活過。於是那樣蒼白的天地間,猶見桃枝載雪生。
原來早成舊事。
舊事裡他們下過棋,千百場七零八落,無一局結果。每回對弈,她總是要他死,眉端唇角殺字滿溢。存心縱容她贏,他做不出,徒留黑白子枯坐二十年。
贏與輸,本該是很利落的事。訾燕北想得利落,問得也很利落:“你要我死?”
“誰要你死?我呀,最盼你做個不老不死的妖怪。”
利落的事往往快活。
她要他不快活。
受天下最苦的刑,嘗凡間最毒的藥,長長久久、屍居餘氣、心甘情願地不快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