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對了一半。”
隨著清冷的女聲落下,五道黑影在刹那間凝實,封住了懷玨的周身八門。
“我等為燎魂司行走,銜九殿三十六閣之命,前來緝拿搖光山叛徒。”女聲的主人揚起手,勒在懷玨頸上的縛靈索再陷入皮肉中幾分,牽動著鎮魂鈴搖晃出陣陣森寒的叮呤聲響,“奉勸劍君一句,彆做徒勞的掙紮。否則,受的就不止是些體膚之痛了。”
懷玨側目看去,說話之人立於她身前開門方位,窈窕頎長的身姿掩在玄色鬥篷下,麵容亦被猙獰的惡鬼獠牙麵具隱去,隻餘一雙墨沉沉的眼示人,眼中泛著冷冽的肅殺之意。
即使是首座之徒,懷玨對燎魂司也是所知甚少,隻知從數千年前搖光山初開辟起,到現今搖光山巋然立於修命界之巔,燎魂司始終存在。淵源如此深遠,燎魂司卻從未曝露於外界的視線下,更是山內弟子間心照不宣的禁忌。
搖光山的山誌之上,對其有著寥寥筆墨的記載——燎魂司雖被劃歸天昭閣下設,實則與天昭閣各自獨立、互不乾涉。天昭閣執掌山內上下戒律,若說它是鎮山的尺,那燎魂司無疑就是向外的刃。經由燎魂司處置的外道邪魔,從來皆是攪動六界的惡中極惡,下場卻也無一不是慘烈難言。
懷玨何曾設想過,今時今日,憑自己區區一介二十一代弟子,竟也招來了燎魂司的圍剿。這一切難道是夢嗎?然而縛靈索灼傷皮肉的辛辣痛感不斷警醒著她,她正切實遭遇著性命之虞。
“叛徒……”她心內澀然,低低問道:“首座已出關了麼?九殿三十六閣的抉斷,他可知情?”
她將將把話說完,身後杜門方位隨即響起了一聲不屑的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劍君大人怎麼就耐不住,搬出首座的名號來了?”
“有形無氣,有神無靈,果然如傳聞所說,是個扶不上牆的廢物。”尖銳的目光刺在她後背,輕佻的男聲繼續譏諷道:“劍君大人放心,既遣出了燎魂司的人,首座豈有不知的道理?”
一語道破了她身上的最大破綻,此人恐怕是五人之中最難對付的一個,也無怪與眼前深不可測的女子一人守開門、一人守杜門。開門主戰,杜門主遁,看來這幾人今日是擒定了她,不死不休。
她的劍,為何竟與搖光山背道相向?懷玨暗自哀哀嗟歎,就連師尊……也不明了她心中之誌麼?
“小劍君!”
城樓下急切的呼喚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鐵甲赤衣的少年駐馬凝望著她,昂首朗聲道:“吾就在此處等你!”
再遙遙看去,來時嚴整威武的大軍不知為何已然分裂瓦解,散落於茫茫雪原,恍若慘白棋盤上的一粒粒亂子。
懷玨心旌動搖,目光掃過圍困住自己的五人,扶在劍柄上的手猛地攥緊,“既如此,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最後一字溢出唇外時,她的手腕重重擰起,腰側佩劍利落出鞘,惹起一疊疊清脆鈴響。燎魂司幾人尚不及看清她的動作,揚起的劍刃已然輕巧削去糾纏著她雙手頸項的縛靈索。
劍氣蕩開,迫得幾人紛紛後退半步。趁此空當,懷玨指尖微動,揮下狹長輕薄的劍刃,凜凜流光漾過,緊錮著足踝的縛靈索也瞬時被平齊截斷,叮啷墜地。她雖已掙脫束縛,縛靈索灼出的深深傷痕卻仍劇痛不止,鮮血汩汩滲出,逐漸染紅了鶴氅雪白的羽領。
燎魂司幾人目光微動,唯獨最先說話的女子神色不改,烏黑眼丸一眨不眨緊盯著她,“不愧是名劍澄翎。可惜你真氣難繼,百招之內必敗。”說著,她單手探入袖口內,“錚”地拔出一柄彎月般的短刀,足尖輕點迅疾躍起,不過一息之間,刀刃破空呼嘯已至懷玨眼前。
與此同時,幾聲利器亮出的輕響接連而起。懷玨瞬間會意,負手旋劍,一劍擋開其餘四人齊出的殺招。劍勢如流水行雲,澄翎如玉刃身稍側,乘勢上揚抵住了彎月短刀的來襲。
鏘琅一聲,刀劍相撞,短刀主人猶如飛燕起落,自上壓下全身之力,卻仍難以撼動澄翎半分。對峙少頃,她的虎口反倒微微發顫起來,隻得雙手持刀,勉力消解淩厲劍氣。
“百招之內?”懷玨緊執澄翎一寸寸按下短刀,冷冷一笑,接下了短刀主人先前的挑釁,“你儘可以試試。”
懷玨自紫府中引出一縷稀薄的真氣,沿著澄翎對敵一側的刃身覆上,短刀主人本就力漸不支,哪裡還招架得了懷玨滴水不漏的步步緊逼。一觸上澄明耀目的精純真氣,短刀就止不住震顫嗡鳴,她調動起通身內息,咬牙苦撐了幾瞬,掌中短刀卻難堪消煞,瑩潤的彎月刀刃浮起一道道細痕,而後片片綻裂,被勢不可擋的澄翎一劍掃開。
刀柄脫手,短刀主人失了依托,隻得隨勢倒仰,如一葉斷線的紙鳶,向後遠遠墜去。好在她尚有餘力,將要落地時靈巧一扭身,靴子深嵌入雪裡數寸,終是堪堪穩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