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晚了,客棧前零零星星幾個人走動,裡頭燭火點明後,幾人飲酒談笑,隱約熱鬨。
邵慕隨意梳洗了一番,坐於榻前,仔細清點著行囊。她盤算著,帶了不少銀兩,足夠三人在這途中漂泊個把月。但若沒安定下來,後續難為。
為了節省盤纏,三人隻點了一間客房。屋子裡紅燭靜燃,沒人說話,安靜極了。
魏蟬兒臥在榻上,困倦地掀開眼皮,見邵慕身著件單衣,便開口問:“你還不睡麼?玉鶯都眠好一會去了。”
“我尚無睡意,想著看看盤纏如何。”
“我收拾的金銀首飾,當了也能再續半年。隻是太重。”魏蟬兒將簾子撩開,下床來走到邵慕身邊。
她的頭發很長,垂下來,能挨著邵慕的肩膀。邵慕微微仰頭看魏蟬兒,她皎若明月的臉上,多了些憔悴之色。
“我連累你了,邵慕。”魏蟬兒反而這樣說。
邵慕將行囊都係好,道:“什麼連累?是我自願跟你走。隻怕你後悔了,過不慣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
“那確實,”魏蟬兒慵然一笑,“不過,俗話說得好,嫁誰隨誰,我跟了邵慕姑娘,也隻能湊合湊合過了。”
不知這話哪一句戳中了邵慕的心事,她閉口不言,耳根子卻可疑地升溫,叫魏蟬兒喲了一聲,俯下身子去瞧。
她笑道:“姑娘原來聽不得這些玩笑話,給姑娘賠個禮。”
邵慕知道她是看話本子學來的,倒也沒糾正“聽不得”三個字。魏蟬兒這句無心的玩笑,卻叫邵慕直勾勾看見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往日隻當自己把魏蟬兒當命中的牽絆,卻沒意識到,原來兩人可以有這樣的“關係”。嫁娶之事。
魏蟬兒臉停在邵慕耳邊,忽然道:“你衣裳上頭……”
邵慕神經一麻,渾身的汗毛都豎起,好像個警惕的貓。然而魏蟬兒卻隻是輕飄飄說了一句。
“帶了些花香,好像我常用的香料。”
邵慕暗自鬆了口氣,她還以為,香料也蓋不住血腥氣了。邵慕佯裝無意地搭話:“在你房裡取的,自然是你常用的香料。”
“好了,”魏蟬兒回到榻邊,脫了鞋,“我睡了,你一並上榻來擠一擠,若是睡不下,向小二再要一間房。”
邵慕把桌子一理,外裳蓋在桌麵,跳上去,躺下。
“不必了,我睡這桌子也很慣。暑氣重,三人擠著恐怕睡不安穩。”
魏蟬兒道:“我在你房裡睡的那次,床不夠軟。明日還要趕路,你恐怕還是和我一處睡為好。”
但邵慕沒應。
半夜裡,魏蟬兒醒了,翻了個身,見邵慕卻沒了蹤影。她心頭一驚,沒有貿然起身,靜靜觀察屋子裡的動靜。
很安靜。什麼也沒有。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邵慕大概是自己走的。
魏蟬兒小心翼翼掀開被子,點明一支蠟燭,照亮眼前的一片。行囊一點不少。她為求穩妥,又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丟。
滿懷疑惑,魏蟬兒再難以入眠。也不知她靜躺了多久,待雞鳴第一聲時,那窗欞忽然有細微的聲響,一個身影躍了進來。
魏蟬兒隻嗅到濃鬱的茉莉花香,不覺有些安心。她知道,邵慕回來了。她微睜開眼睛,透過床帳去瞧。
邵慕在換衣裳,天未亮,隻瞧得見她的輪廓,脊背的骨肉勻稱而窈窕。魏蟬兒隻知男女有彆,非禮勿視,可她不知瞧見邵慕是否該回避。
最終,魏蟬兒在錯亂的心緒裡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關閉視聽。邵慕的聲響很輕,但魏蟬兒總歸沒有睡著。
*
魏蟬兒會駕車,她索性在鬨市上買下輛轎子,親自驅車走。
這樣倒也方便許多,不至於叫太多人瞧見。她們一開始並未想過要去何方,不過先離了京城,在臨城落腳。
今日清晨,邵慕想定了,問她二人,可否去平豐城。也就是說書人口中,衛水嬋和小苗流亡到的地方,江南一帶。
前朝風雨後,平豐城改了名,一分為二,喚作平城、豐城。而她們要去的,是當年趙家所在的地方,現在的平城。
路上借酒家落腳,玉鶯在下頭點餐食,兩人抬行李上去放置。
在樓上,魏蟬兒看四下無人,盯著邵慕的肩膀看。她前幾日夜裡隱隱約約看清了邵慕脊背上的刀疤,不知是否是眼花。
邵慕察覺到背後女子的打量,毫不避諱道:“魏小姐盯著我的背做什麼,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