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隻螞蟻。”魏蟬兒伸手去夠,在她背上落下輕輕一道劃痕,旋即笑道:“跑了。”
邵慕倒笑不笑,扭頭來怪異地瞧了魏蟬兒一眼,放慢了腳,讓魏蟬兒先行一步進房裡去。魏蟬兒擦過她肩膀時,目光又往她衣襟裡掠了一眼過去。
邵慕眯起眼,一把拉住魏蟬兒的後襟,她身子骨剛健,卻被這麼輕飄飄地拉到了眼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無辜地眨巴。
邵慕與她麵容貼得很近,咬牙笑道:“魏小姐,你大戶人家出身,做什麼登徒子樣式?瞧人時眼睛都放在了哪?”
魏蟬兒麵不改色,反倒得寸進尺,伸手去攬邵慕的肩,手指看似無意地拂過,她摸到確切的觸感,縮回手來。
“你若覺得被占了便宜,摸回來便是,”魏蟬兒撈起邵慕的手,放在自己背上一摁,“這樣就抵消了,不是麼?況且你我二人皆是女子,有甚麼可提防的。”
邵慕被她一派胡言說得啞然,頓了頓,猛地收回了手,跌跌撞撞錯開身子,往房裡頭走。
魏蟬兒心中猜想得到了證實,卻不直言。她刻意把事情都往方才的觸碰上頭引,俏生生道:“邵慕姑娘,我用的香料好聞麼?”
邵慕像是被調戲了,心中憤憤,不搭理魏蟬兒。
玉鶯上來時,進屋裡,看見邵慕麵色漲紅,心裡納悶。她嘟囔了兩句,把窗子推開,又取了扇子來,作勢要為邵慕扇風。
似是被看穿心事,邵慕擺手道:“不必了,這屋裡太熱,我出去走走。”
魏蟬兒往門前又挪了一步,故意堵住門,要邵慕經過她身邊。邵慕羞惱地側身而過,沒碰到魏蟬兒半分,大步流星走了,徒留這調戲人的小姐在原地掩唇而笑。
隨後,門一關,魏蟬兒收斂了笑意,問道:“她在和什麼人來往?”
玉鶯緊張地從袖口拿出一個紙團,展開,上頭寫著“平城”二字。
“小姐,她一直在用信鴿和那人往來,看來,要把去向都告知他們……”玉鶯咽了一口唾沫,揣揣不安,“小姐,我們還要跟邵慕走嗎?她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魏蟬兒垂著眸子,思索這幾日的所見。她往日還沒仔細掂量過邵慕的身份,越細想越覺得可疑。但邵慕卻是救她的那個人。
“她不傷我們,那就跟她走。況且,她似乎有辦法進財,往後你我二人境況不至於淒涼。”
玉鶯應了一聲,唉唉地歎了一口氣。
“小姐,我打聽到了李家公子婚事的結果。”
“你說。”
“翠鯉她當日還沒送上轎子就被發現了,魏老爺為了不鬨大,決定瞞下去。但那李家一見不是小姐本人,擺了臉子。魏老爺認翠鯉當了義女,那李家把翠鯉當妾室,也就這樣嫁了。”
魏蟬兒默了一會,道:“我對不起翠鯉,她本不該受牽連的。”
玉鶯半天沒接話,魏蟬兒有些愧疚,道:“是我任性了麼,連累這麼多人替我受災。那李家公子並非良人。玉鶯,你覺著我逃了,對嗎?”
玉鶯連忙搖頭,最後才想起說些什麼來安慰小姐。
“對小姐來說,自然是萬事如意最好。故此,即便跟著小姐逃了,玉鶯也沒有怨言。再說,魏老爺未免太無情,竟要強迫小姐嫁了,這下又為了保住兩家關係,強迫翠鯉嫁了。”
她頓了一頓,又帶些不確定道:“或許翠鯉嫁了也是好事呢?奴婢和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王哥見她生得貌美,多次僭越,翠鯉不止一次衝我抱怨過。這下嫁到李家,也免去了這些煩心吧。”
魏蟬兒這下越發無言,蹲在行李前,冷靜地一件一件清點東西。金銀首飾碰撞在一起,聲音如風鈴般。
嫁,對於女子而言,多半不是好事。至少在魏蟬兒眼中看來是這樣。
她的生母,因嫁於魏老爺,在產她那日而死。死後,魏老爺還在納妾室,徒留院裡那棵榆樹,自以為深情,感動不知情的外人。
她的姑姑,嫁給心愛之人,卻膝下無子,受人冷眼,空居正室,不如小妾得寵。姑姑並不想把氣撒在旁人身上,便自己憋著,漸漸,熬白了頭發。
她的發小,及笄那年早嫁於塞北的王爺去了,音訊不傳。後來有一年,塞北王爺戰死沙場,棺槨歸京時,她也在街上看著。那是她最後一次見自己的青梅,因著青梅葬完王爺後,一頭撞死在棺槨上。
所以,女子嫁人,多半沒有好下場。魏蟬兒自小就覺得如此,更在年長後,不因禮數約束,而是自發地遠離男子。
翠鯉嫁了人,在魏蟬兒眼裡最痛苦的選擇,卻已經是比翠鯉往前生活要好過百倍的決定。
待到夜裡睡時,邵慕照例在桌上鋪衣裳。魏蟬兒好幾日來都在睡前喝兩盅濃茶,看看邵慕若是起身要去哪裡。
到了夜裡三更,邵慕輕悄悄地下了桌,從包裡翻了什麼東西出來,推窗走了。
魏蟬兒掂量了一下樓高,帶了根釵子,從窗上翻出去,踏在梁柱飛簷上,小心扒著木頭,挨著墊腳跳了下去。
不遠處,邵慕的身影還可見。魏蟬兒遠遠跟著,放輕了步子。入夏以來,蚊蟲頗多,魏蟬兒耐心地踏過草叢,跟緊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