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魏蟬兒跟著邵慕走到了荒郊野嶺。她心裡發毛,上次遇山匪之事還曆曆在目,這下半夜三更,更加膽寒。
邵慕明明比她還要小上一歲,卻走得如此決然。魏蟬兒起初疑心她是夜遊,卻覺得她腳步太過有目的性。
不一會,邵慕到了一個木屋前,魏蟬兒遠遠地,隻看到那裡有許多鴿子。邵慕走進去,似乎傳了什麼信。
這是她上個酒樓也做過的事情。玉鶯跟著邵慕時,甚至帶回了個紙團。但邵慕現在是要傳什麼信?
魏蟬兒躲在草叢後麵,等邵慕出來。不一會,她聽見腳步聲遠了,才從草叢裡站起身後。
但邵慕不在視野內。魏蟬兒心頭一驚,她跟丟了。
“魏小姐好雅興。”
耳後忽然傳來這麼一聲,魏蟬兒從頭冷到了腳。她不自覺捏緊手裡的金釵,緩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邵慕。
“你上次讓玉鶯來跟我,我還以為你怕死呢,這下倒真的自己出馬了。”
夜色在兩人之間橫亙,魏蟬兒後退一步,佯裝無謂。
“我跟著你出來看看,怎麼了?我們不是同伴麼,擔心你,不可以?”
邵慕笑了一笑,往前走一步,身子一壓,就逼得魏蟬兒往後一退,活似兩人初見那一幕。
“小姐,你白日裡摸我脊背那會我就知道,你在懷疑我。”
“是,我懷疑你。我們是同路人,若你背地裡行不正的勾當,我會和你劃清界限。”魏蟬兒直言,“但我摸你脊背,不是為此。我在想,你為何那裡會有道傷。”
邵慕道:“殺人的時候被反砍了一刀,已經很多年了。”
她勾起嘴角,刻意回避了魏蟬兒的目光,故作冷笑:“魏小姐要是怕我殺了你,今夜就收拾東西和你的丫鬟逃吧。”
魏蟬兒吸了一口涼氣,忍住身體的顫抖,手裡的金釵更捏緊一分。她僵硬地笑了兩聲,沉默良久。
邵慕冷聲問:“你不逃,還在猶豫什麼?我手裡有刀。”
草叢裡促織依舊鳴個不停,魏蟬兒把這些日子都想了一遍。她揚起笑,把金釵丟了,伸手抱住邵慕,十指交錯著撫在那道疤上,有了依靠,那無端的畏懼便消失了。
她說:“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把衛水嬋的故事結尾告訴我。”
懷裡的人錯愕了好一會,才應她:“不是個好結局。”
“那我也要聽,你講給我聽,好不好?”
“……”邵慕將魏蟬兒的額發撩開,盯著她的眼睛,一板一眼說著:“道士追著何杪的殘魂去後,離京三日,聽聞新帝封禪。北沽王朝元年六月廿二,新帝封禪於駱山。”
“衛家餘孽逮捕歸衙。至此,衛家三代榮光覆沒,無後而終。”
“衛水嬋死了啊,”魏蟬兒好似拉家常一般,絮絮叨叨說著,“我以為她會留住何杪,兩人相伴到老的。她是自己投衙的話,我倒更喜歡一些。這樣,她便是還清了前世的債,也隨著何杪死了一遭。”
邵慕見她毫無防備之意,挪了挪步子,帶她回客棧。魏蟬兒也隨她領著走。
“死並不是個好結果,”邵慕依舊保持著冷冷的腔調,“你知道,若是因果不解,生生世世糾纏,不得安生。”
魏蟬兒笑了兩聲:“我現在不想聽這些,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為了活著,所以當了殺手,僅此而已,”邵慕說,“我被茶樓趕出去時,被拐進了一個荒山,那個失了女兒的山匪頭子見我年齡小,著意把我養成刺客,於是我就開始殺人。”
魏蟬兒並不驚奇,她想了一想,說:“那你對於我而言,是個好屠夫。殺了許多人,隻救了我一人。”
“是麼。”邵慕並不信魏蟬兒就這樣接受了事實。畢竟,她騙了魏蟬兒那麼久。以生殺為生計的人,難道能在身邊養一朵花?
魏蟬兒踩在帶露的草葉上,低聲說道:“你既然救了我,往後就彆再殺人了,這樣好麼?”
邵慕沒說自己和那些土匪頭子的勾當,她若是叛離組織,定會被他們追殺到底。這樣,魏蟬兒也會被牽連。所以,她隻能隔段時日,往山裡報位置,同時領了任務。
她唯獨這件事不能聽魏蟬兒的。
魏蟬兒沒得到回應,心裡再起波瀾,想起初見那日,邵慕身上的鮮血,莫名其妙感到酸楚。她心想,如果邵慕不殺人,她們倆連麵都見不了。
反正她已經逃出了魏家,何必再去依照禮數而居。
魏蟬兒這樣想著,扭頭,下決心般說道:“你若是不再殺人,那我就和你逃到天涯海角。他們膽敢傷你,我以命相拚。從今以後,你不是孤身一人。”
邵慕聽了,似乎無言以對。過了良久,她答了一聲好,將魏蟬兒發間的落花拈去。
*
邵慕不再發信給那些人,三人換了目的地,前去離京城十萬八千裡遠的西南方向。
玉鶯在途中也時常打探消息,有一日,聽聞了魏家老爺去世的消息。她急匆匆跑回來跟魏蟬兒說了,小姐隻是沉默了一會。
魏蟬兒夜裡燒了三柱香,把自己的一段頭發也燒了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便還一些去。
燒完,魏蟬兒將灰燼吹散,轉頭,看見邵慕立在背後已有一段時間。她臉上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