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時向來和王家人不合,王漠卻少見地對她上心,兩人不過是去年在牆下偶然相撞。
這不明不白的送禮,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臉紅,讓蒼時有些捉摸不透。
今日她沒挨得住對方軟磨硬泡,隻好依他的一路送到了淩風樓前。
“到了,不用再送了。”
微雨絲絲,蒼時一麵道彆,一麵從傘下的雨簾中探去,眼中多了個小小的身影,玄色衣袍,手裡拿著什麼東西。
沒撐傘。
蒼時心裡一驚,有些詫異,衣袖遮住腦袋,跑過去。
“蒼何,你在等我?”
雨絲冰冷地落在臉頰上,蒼時抹了一把他臉上的雨水,拉過蒼何的手往殿裡走。蒼何一言不發,手裡的東西刺了蒼時一下,她才低頭去看。
原來是個紙風箏,燕子花紋,翅膀的骨架此刻如同鈍刀,磨在蒼何手上。
蒼時想起,今日是她同蒼何約好放紙鳶的日子。
她有些惱了,斥責殿裡的宮人。
“你們個個沒長眼睛嗎?少帝在外頭站了半天,也不知讓他進來!”
幾個下人沒膽子,紛紛跪下賠罪。隻有畢雲星狠狠心把由頭解釋了。
“是陛下說要等你回來……說是,今天和殿下約好了的……”
旁邊多嘴的附和了句:“我們讓陛下進來,但他不肯呀,奴婢想著殿下很快就回來,也不敢忤逆陛下。”
蒼時這才有些懊惱起來。
她同蒼何約好今日去放紙鳶。蒼時是個閒人,何時都有空。但皇帝不是。為此,蒼何想必專程騰出了時間。
誰料今日是個雨天,蒼時一大早見落雨了,心想蒼何定不會來,便赴王漠的約去鶴水遊船賞景。
下了船,又去天香樓吃了飯,還不夠儘興,轉頭去清音坊賞舞。如今已是申初時辰,也不知蒼何站了多久。
蒼時拎起蒼何濕透的衣袖,心底沉如石頭,僵持一會,道:“是皇姐不好,沒有應你的約。改日如何?改日我一定——”
還沒說完,蒼何從蒼時手中扯過衣袖,淡淡地笑說:“皇姐改日有空,我卻無閒能來。”
蒼時低低歎了口氣,讓宮人把他送回去,一麵叮囑著:“你回去沐浴後多穿兩件,莫要染了風寒,叫朝臣知道了又要說我的不是。”
蒼何靜靜點頭,悄無聲息又離開淩風樓。
他也是怪脾氣。蒼時失了約,有點心虛,又怨他如此執拗,如此不通人情。
她沒多想,讓下人把地麵的水漬收拾了,自個兒到屋裡看話本,將此事拋之腦後。
窗外的雨一時不停。
*
樂坊內熏香繚繞,輕歌曼舞,琴音靡靡。
蒼時靠在謝遠南的肩上,乏得打了個哈欠。她日日來也不見新意,有些倦怠。
下頭人示意停奏,賣笑問道:“長公主可想聽些新曲子麼?”
蒼時正想著,忽然瞥見另一側打手正趕人。她問:“那是怎麼了?”
“回稟長公主,這是欠了債的客人,賒賬不還。”
蒼時哦了一聲,饒有興味地看了一會,她心裡稱奇,隨手賞了那些打手一些銀子。他們感恩戴德的模樣,就像自己是救世主。
蒼時沒興致看下去,和謝遠南走了。
有時她會來市集觀賞布衣的生活,這和在宮中瞧見的大有不同。宮中雖也有三六九等,在市集中卻有千萬種活法,而非隻有奴仆一條。
好比這賣花的、賣糕點的,也有編草鞋、打絡子的。
蒼時被一個草編蚱蜢吸引住,靜靜蹲在一邊,看了半晌。
那編蚱蜢的老人手很糙,動作卻靈巧,泛著油光的長條草葉上下翻轉,不一會就穿織成了活靈活現的蚱蜢。
蒼時給了點碎銀,隻拿兩隻蚱蜢回去。
“給我的?”謝遠南好奇打量。
蒼時本想給的,眼角瞥見一對姐弟咬著糖葫蘆走過,她狡黠收回蚱蜢。
“給我弟的。”
謝遠南失笑,她納罕:“我可沒見你之前對他上心,你不是嫌他太悶嗎?”
“……怎麼了,隻許你哥哥們對你好,不準我對我弟好呀?”
那可是親的,又不像你們倆——謝遠南沒說出口,隻是隨口建議:“小孩兒都愛吃甜的,你倒不如給他買串糖葫蘆。”
蒼時很聽勸,她最後帶了一草把的糖葫蘆和兩隻蚱蜢,光榮歸宮。
禦書房縈繞著檀香氣息,堆堆疊疊的書和筆墨,怪是沉悶。蒼時拎著糖葫蘆草把探頭看,蒼何正坐在案前看書。
“蒼何!”
蒼時嘻嘻笑著,把草把背在身後,掩耳盜鈴地問:“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蒼何擱下書,看見比蒼時還高的草把子,一時不解其意,問道:“給我帶的?”
糖葫蘆色澤如紅珊瑚,糖衣似琥珀,用青竹簽串了,一把捏在蒼時手裡。她挨著挨著抽了幾串一並遞給蒼何。
蒼何瞧見蒼時嘴角沾連的糖漬,心下揣測她定是吃不完了才把剩下的丟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