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鳴蟬2 雁默先烹為不才。(1 / 2)

鄧秀原本擔心謝雪霏還為晏花影的事暗自神傷,見她第二日一如往常,放心許多。

她是貼身丫鬟,不必做粗使的勞活,謝雪霏清早把一張紙遞給她,鄧秀一看,是叫她白日裡去打聽打聽件事。

原來是去問清當時蒼時在的園林是誰家的彆業。這倒不難,沒過早食鄧秀就把消息帶回來了。

“小姐,那是謝太後在城東的宅子,一直閒置著,平時隻一二奴仆灑掃。似乎過些日子要撥給寧府那邊,故而平日裡無人去。”

謝雪霏便起身要出門,鄧秀道:“小姐去那園子做什麼?聽說裡頭沒修剪齊整,路也泥濘得很。”

雪霏擺手,看樣子是鐵心要去,鄧秀不阻攔了,和梅夫人知會一聲,兩人便徒步往城東那邊去。

因是太後謝曼的彆業,不攔謝家人。

雪霏輕而易舉進去,風景入目,與其他園林無差。不知是否刻意打造自然的模樣,裡頭的樹木都生得茂盛。

她輕步行於其間,顧盼左右,遠遠看見一處水榭,便知附近有水。走近了,果真是片小池塘,水淺無魚,當下獨存幾片蓮葉孤零零地長著,沒有開花。

雪霏穿過水榭長廊,於儘頭窺見樹木掩映下的圍牆,不由得想:這大概就是當日她駐足的地方。

那麼這片水,就是蒼時戲水的池塘?

雪霏蹲下,把手往池子裡浸去。池水微涼,她不敢留太久,很快撈起手。

鄧秀皺著小臉,叉腰往四周一瞧,嘖道:“這片果真是沒有打整過,連蓮葉也是稀稀拉拉的。不過等有人來住了,應該會好些。”

雪霏正想蘸點水在地上寫字,聽見一邊有腳步聲來,似乎有人哼歌。

她慌張起身,一把拉過鄧秀,往草叢後麵躲去,不作聲。

歌聲漸漸近了,隻是個灑掃的丫頭,拿著雞毛撣子清掃水榭上的蜘蛛網。雪霏鬆了一口氣,整理好衣裳,和鄧秀繞著路離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步子,踩在稀鬆的草木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雪霏把腳踮了踮,刻意避開這些花草。

可遇不可求。

*

羽都的繁華隻要去走一遍就曉得。

鑼鼓喧天,叫賣不絕,那些商戶哪管你是聾是啞,聲音自顧自地洪亮,哪怕就是個聾子他也該知道這些人家戶賣啥了。

街市這邊應有儘有,獨沒有藥堂。

身患疾病的人通常需要安靜。在潑天的熱鬨底下,很難聽見病痛哀嚎的聲音。

謝雪霏並不獨獨喜靜,有時去鬨巷裡走走,反而更能感覺到生機蓬勃,而她也被聲音簇擁起來,變得鮮活。

謝雪霏還不知道“啞”是什麼概念時,已經跑遍羽都的各大藥房,訪遍名醫,最後怎樣也治不好,於是家裡人都失望了,再沒去過藥堂。

她在藥堂待得久了,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那些人裡麵也有和她一般的。啞巴,聾子,瞎子,跛子,瘸子。在這幾個詞前麵冠個姓,就成了這個人的代號。

謝雪霏那時,確實被人叫過“小啞巴”。因為她姓謝,後來才不會繼續背負這樣的蔑稱。那些普通人,不看重表麵的名聲,也不對治好殘疾抱有期待,於是日複一日地在蔑稱裡度過。

這樣倒顯得雪霏矯情了。

世上永遠有更淒慘、讓人潸然淚下的經曆,雪霏便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傷春悲秋。同樣,世上永遠有更光鮮、讓人歆羨不已的篇章,謝雪霏卻不能不心馳神往。

那些美麗的熠熠生輝的星星,有最動人的詠唱和頌歌。明珠蒙塵,得到的隻剩扼腕歎息。

最乾脆的辦法,是從來都不曾成為明珠。這樣便不會有讚譽,自然也無歎息。

謝雪霏照例去外頭閒逛了一圈後,回到謝府。

尋常這時候還沒到準備飯食的點兒,可後廚燒柴端水,來來往往忙個不停,謝雪霏有些奇了,沒問,跟著去看了兩眼。

殺鵝的大娘隻當雪霏是好奇,把菜刀放了,笑嗬嗬道:“姑娘,這宰鵝沒什麼看場,還臟得很,小心姑娘的衣裳。”

雪霏隻是點點頭,她遠遠瞧了兩眼,這鵝也不叫喚,脖子上遭刀砍了一下,血流如注,摞倒在盆裡放血。直到血流儘了也沒出聲。

雁默先烹為不才。雪霏無聲念道。

她彎腰在地上撿起一片羽毛,把血水衝洗乾淨,拿在手裡走了。

一般來講,提前這麼久準備飯菜,大概是有客人來。

謝雪霏還沒走到屋子裡頭,就遇著謝莫莫。她衝阿姐笑了一笑,阿姐便攬住她的手,往一旁的遊廊走。

“妹妹,你可曉得今日來的是什麼客人?”

雪霏略一思索,便比劃給謝莫莫看:是你的夫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