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鳴蟬4 長溝流月去無聲。……(1 / 2)

轉眼間到了七夕,再過兩日就是謝莫莫大婚之日,府裡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

雪霏路過管家吩咐丫鬟的場麵,隨手翻了請帖,裡頭正有長公主。雪霏心想,到時候可熱鬨了,長公主要來,太後必定也會光臨。

她是不太喜歡熱鬨卻需要應付誰的場合的。

可謝雪霏知道自己的心思。

七夕亦有詩會,謝雪霏決定要去,於是就去了。做決定這樣乾脆,令她也詫異。

她不是詩會的常客,但聲名卻拜謝姓所賜,與生俱來。事情發展得很輕鬆,雪霏按照詩會的命題寫了詩,隨後傳閱。

人群一陣陣的沉默讓雪霏有些不習慣,她對詩會的“賣座”詩,印象是熱鬨到有些吵的。

最後還是與謝雪霏有些親戚關係的人讚歎了一句,四周才紛紛附和。雪霏分不清這讚美是真心或諂媚。但她很滿意大家沉默的那一會。

足夠的聲響,可讓世界為之沉寂,世人為之靜默。

回來第二日清早,鄧秀跑來給雪霏梳頭的時候手舞足蹈,樂滋滋的:“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詩被傳抄在那些文人手裡!大家都誇你有才氣,我想想,他們是怎麼誇的……”

雪霏長舒一口氣。

鄧秀接下來的背誦歪三倒四,這裡漏聽二字,那裡錯記一句,不倫不類,令人發笑。雪霏從中推測出原本的話語,默默記住。

這是她破土的第一日,大概。

*

兩天太短,日子如流水一樣翻過,到了七月初九,她的阿姐要嫁人了。

梅夫人為謝莫莫梳頭的空檔裡,望著鏡中自己的發髻,一瞬失神。

有句老話叫做“多年媳婦熬成婆”。這熬字不是結局,是過程。不是為了成婆才熬這麼多年,而是在數年的煎熬中從婦變作婆。

其實婆婆隻是婦人一生的一個階段罷了,真正令人煎熬到痛苦的是白駒過隙。

光陰,從梳篦上爬過,從新娘的發尾滑到老婦的發梢。又從唇角攀上眉梢,把微笑的弧度深刻於眼尾。

謝雪霏隻是在旁邊看著母親和長姐,就覺得看儘了自己的將來。管你家世權勢如何滔天,女眷的出路竟都相似。

是啊,詩文經卷裡洋洋灑灑萬言,何曾真正開出一條嶄新的大道。

婚宴從黃昏時起,敲鑼打鼓地辦了幾個時辰,賓客都在席位上看歌舞,一邊吃喜酒。

謝雪霏早就瞧見長公主了。

她的裝束向來不俗,於街巷裡眾星捧月地過來,好像話本裡的主角般。雖如此,蒼時今日穿得很素,沒有喧賓奪主。

謝雪霏還是能輕易認出她。想及兩家人見麵不免要寒暄兩句,她們年紀又相仿,很容易被安排在一塊,雪霏借口身體不適,悄悄躲進屋子裡去了。

真是不太勇夫的行為。

雪霏翻找出幾張琴譜,趁著月色把琴搬到庭中。對著院牆,夜涼如水,外頭熱鬨非凡,她這裡安靜得如世外居所。

琴修複過後音色已經好很多,雪霏刻意想要模仿古舊的滯澀感,撥弦撥得慢而緩。

聲響低低回蕩在夜色裡,月光皎潔,與琴音織成一條無形的銀河。

雪霏忽而憶起之前聽蒼時唱的曲子,如今她似乎能辨認出曲調,在琴上複現出來。於是雪霏一時興起,於琴上試音。

初初幾個音節都十分相近,後麵有一個卻怎樣都想不起來了,如何撥彈都不稱心。

正為此煩惱,自高處落下一道輕笑。

雪霏大窘,慌張抬頭去看,隻見院牆邊的樹上坐了一個人,雙腿搭在樹邊晃悠,手撐在兩邊笑吟吟地看向這裡。

那自然是蒼時無疑了,雪霏想問她為何在此處,手卻抬不起來。她不願於蒼時麵前暴露她的缺陷。

蒼時坐在樹上,目光沒有挪開。

雪霏想起往常將她的一瞥比作石頭投擲大海,現下兩人相視如此之久,豈不是蒼時本人跳進海裡了。

想到這裡,雪霏失笑。

蒼時問:“你笑什麼?”

雪霏搖頭,隻是略帶疑惑地看她。蒼時順著樹乾爬下來,穩穩落在地上,朝她走來:“我方才呀,是笑你沒有琴譜卻在試音,你卻笑我什麼呢?”

雪霏不答,蒼時便俯身在琴弦上撥了一段,果真是當日的曲調。雪霏默默記下。

“這是我自編的曲子,”蒼時緩緩道,“表姐。”

雪霏慶幸夜色中她的臉紅不為人所見。

正要比劃告訴蒼時她聽見這首曲子經曆,對方笑道:“等過些日子,我還來聽表姐彈琴。你可彆怪我不請自來。”

雪霏心中有無數問題。她認得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今夜大家都在前院吃酒,蒼時怎麼尋到這兒來的?之前在清音坊,蒼時也認得她麼?

可惜蒼時轉身從小院門走了,隻留雪霏在原地佇立。

*

蒼時守信,後麵的日子裡連續來了幾次,隻是僅僅坐在樹上聽雪霏彈琴,不下院子來。

雪霏擔心她會把樹枝坐斷,還專程去架了梯子。另外,又擔心蟬在樹上吵得心慌,和鄧秀一起把知了逮了個七七八八。

兩人並沒有約好,雪霏驚歎於蒼時真能在她彈琴時前來。也許是蒼時偶爾在謝家外麵閒逛,於是乍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