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意從尾椎骨悚然至後脖頸,蘇纓隻僵了片刻,就膝蓋發軟的跪在地上。
“民女知錯,求殿下責罰。”
她剛才真是被怒氣衝昏了頭,太子殿下何許人也,縱使他再溫和寬容,也不是能被隨意狐假虎威的。
像她這樣自作聰明的,若是碰上嚴厲刻板些的貴人,罰罪也不為過。
蘇纓忍不住害怕緊張,祈求饒恕的念頭越多,便不覺將心底的想法脫口而出。
“民女自知愚鈍可笑,亦不可沒名沒分占用殿下居所,這便自請離去。”
往後按她所想,入庵也好,離京也罷,總能有擺脫蘇府的一天。
低頭許久,卻沒人回話,蘇纓不由得偷掀起眼皮去看他。
隻見太子殿下若有所思,“你這是,在問本宮要名分?”
蘇纓呆愣,沒想到方才的話還有如此歧義。“民女不敢,殿下已秉公相助於我,民女豈敢貪圖更多。”
“所以,你隻是要走。”
分明他不過平淡直白的把她最本質的想法說了出來,可蘇纓就是莫名覺得不對,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利用完就走的行為,好像也確實可惡。
蘇纓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就隻好繼續偷窺他。
殿下眼神淡然,薄唇輕抿,站立的姿態優雅,應該還是沒生氣的。
但他再不發一言,蘇纓這樣跪著也難免不安,她舔舔唇角斟酌措辭,“按說,民女實在不該留……”
周身的氣壓更低,蘇纓瞬間福至心靈,“但殿下施以援手,民女合該報恩。”
“是嗎。”
他清潤的嗓音再次響起,蘇纓不覺鬆口氣,連連點頭。
晏濯安無聲的看了看她,指腹撚動兩下,眼尾忽多了些笑意,“讓太醫看過傷後,來書房尋我。”
語畢轉身,蘇纓明了這一番質問便算是結束了,不免慶幸的站起身。
還好,殿下實是位好人。
想到什麼,蘇纓快步往她住的地方而去,路過院門時仰頭匆匆瞥過一眼。
“清滄館”
一推開門,蘇纓果真看到了紅杏,她似是剛換了衣服,正在與卓公公說話,卓公公身後還有個提藥箱的太醫。
打量紅杏不像是遭了很多折磨的樣子,蘇纓放鬆許多,含笑喚她。“紅杏。”
“姑娘!”紅杏紅著眼眶看到她,當下就要磕頭,被她趕忙攔下。
兩人都算是劫後餘生,未免牽在一起說了許多話,直到卓公公實在看不下去蘇纓那受傷的手,才上前勸開。
等手上的傷口都快包紮好了,蘇纓輕笑著擦乾紅杏眼角的淚,又與太醫道了謝。眼看卓公公要帶太醫退下,她忙叫住,“公公稍等。”
太醫便自行先拱手離開。
蘇纓去那盤首飾裡翻找了一下,果真見到一塊碧玉玨,走到卓公公身旁。“殿下有言,要我去書房見他,公公可否引路?”
太子府頗大,她若去尋怕是得走上一陣子。
卓公公自然答應,他本也該去服侍殿下的。
沒想到書房離她在的院落極近,幾乎隻是出去後穿了一座廊橋便到了,竹影清幽,卓公公叫開門就先請了她進去。
晏濯安正在一寬大的書桌後寫字,見她來了,示意她稍等,手下毛筆的走勢快了一些。
蘇纓便分神端詳他的書房。
與其他地方相比,算得上是簡樸了,滿當當兩排書架子,錯金博山爐中不算濃的香煙嫋嫋,盆景裡的小花正搖搖曳曳的開。
臨窗的光線溫暖,打在他身上顯得鼻梁挺拔眼睛深邃,側臉很好看。直到他的麵龐轉正了對著自己,蘇纓才上前。
“殿下,這是你要的玉玨。”
晏濯安點了點頭,就將她放下的玉玨隨手擱在旁邊。
看這姿態,分明該是個不重要的物件,怎還讓他專門去找了她一趟,蘇纓正想著,他的聲音就橫插進來。
“你要如何報答我?”
沒想過太子殿下竟然還真的要她報答,蘇纓愣了會神,訥訥道:“為奴為婢,甘願任殿下驅使。”
晏濯安興味淡淡搖頭,“再想。”
還能如何想,蘇纓自己都沒過過如此奢華日子,既不知殿下喜歡什麼,更不懂他還能缺什麼,“民女不知,但隻要殿下想要我做的,我就答應。”
好似才有了些興致,晏濯安偏偏頭,姿態清雅,“什麼都行?”
“當然。”自己的處境他剛也看到了,殿下心善,必不會提些過分的要求,蘇纓堅定點頭。
可沒想到,他還真提出了個讓她為難的要求。
“蘇纓,你不如真的嫁我。”
雙眸圓睜,蘇纓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怎能幻聽到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殿下說什麼?”
書房中沒有多餘的坐處,她就隻能站在他身前,觸手可及。
晏濯安坐姿放鬆了一些,目光平視過去,正好能看到她的小腹。他摩挲指尖,慢條斯理繼續道:
“我已親眼目睹了你的處境,你父親隨時可能將你再送旁人。”
蘇纓難堪的咬住唇角。
“而出於某些原因,我也需要一位妻妾。”
恍惚想起來,這太子府中好似確實連以為女眷都沒有見過,以他的年紀來說,確實反常,蘇纓暗自探向他眼睛。
不料他也在看她,猝不及防的與他對視,如此俊雅的麵容,不啻於誘她答應的蠱惑。
蘇纓到底是才十七歲,麵色微紅,回的結結巴巴,“殿……殿下仁善,身份尊貴,娶的第一個女子不該是民女。”
人貴有自知之明,哪怕是拋卻家世出身,她的品性相貌也不足與殿下相配,蘇纓說完就垂下了眼。
卻聽腳步聲輕輕響起,最終停在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