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蟬 不了,我們有生殖隔離(1 / 2)

不出數日,公司裡怨聲載道。同事們接連被討債的騷擾,不勝其煩。

在他們這行,名聲和信心是一切。

易五淡定地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辭職信。

從部門總的辦公室出來,正好經過茶水間。她聽到自己的團隊主管,外號“鹹豬手”的鹹總,在和組裡的男同事聊天。

鹹總的一隻手撫著微微凸出的肚皮,另一隻手托著咖啡杯:“真慘啊那小易,瞎了眼嘛找個這樣的,嘖嘖。之前公司裡還有人傳她是富二代?哈哈淨tm扯淡,追債的都堵到這兒了,要真是富二代,她老爸能不管?”

“嗨,真富二代就回去收租了,還擱咱這兒起早貪黑的做什麼金融民工啊?說去道來還不是靠老公,不過現在看,這老公也不咋靠得住啊,嗬嗬。”另一人附和道。

“cao,平常多碰一下就投訴,裝得跟tm貞潔烈女一樣,現在看還不如跟了我呢。不過也不晚,她老公才用了她一年,我就當是發善心,抄底撿漏了。”鹹總舌頭頂腮,嘴角的笑容逐漸猥瑣,“誒你說......二婚不用給彩禮吧?嗨,怪就怪我這審美太專一,臉胸腿一個都不能少,加上她學曆也不錯.......哥跟你說,找女人生孩子,這方麵的基因還是得好好挑挑的囉。”

“不好意思,鹹總。”一道清淡的女聲打斷了他。易五出現在他們身後,臉色很是抱歉,“我沒辦法和您生孩子。”

鹹總的臉有轉瞬而逝的尷尬,可他打著哈哈,自洽地將這份尷尬掩飾了過去,“小易,離職手續都辦妥了吧?嗨,我倆閒聊呢,你都偷聽到了什麼,哈哈?”

“我沒辦法和您生孩子。”易五鄭重地重複了一遍,並指了指自己,“我,是人。”而後指尖轉向鹹總,“您,是種豬。我們之間,有生殖隔離。”

說完後,她在心裡默默打了個勾——辭職並肆無忌憚地辱罵NPD(自戀型人格障礙)領導,人生的願望清單又可以勾掉一個。

“你!”鹹總憤然放下咖啡杯,杯中液體四下飛濺。他的手指著易五的鼻尖,“你敢搞人身攻擊?”

易五沒搭腔,眼睛注視著他伸出來的手,歪頭皺眉自言自語:“您的手掌有錢幣大小的皮疹,成片不成團。”

鹹總聞言立馬收回了手,背向身後強行解釋:“濕疹!是濕疹!”

“濕疹會很癢的。這麼久沒看到您撓,應該是不癢?”

她的眼又掃向鹹總的脖頸:“脖子周圍的淋巴結......略顯腫大。”眼神繼續下探,停在褲腰,“褲管明顯過寬了,晃晃蕩蕩,可腰部卻是正好......是不是因為腹股溝淋巴結也腫,原來的褲子勒得慌?”

“亂七八糟說些什麼玩意兒啊你!”鹹總被她打量得渾身不自在,聲音都有些抖。

“麵色潮紅,是低燒?舌頭不停頂腮部,有潰瘍嗎?大清早九點不到,您已經進進出出茶水間好幾次了,手上的咖啡沒斷過。頭痛,乏力?”她的語速不急不緩,卻咄咄逼人。

像是被戳中心事,鹹總紅著臉抬腿就想走。

易五一個大跨步堵在茶水間門口,連珠炮般繼續發射:“我閨蜜是皮膚科醫生,您可以去她那兒看看,因為我現在強烈懷疑您是——”

她停頓了幾秒,然後轉身麵向格子間將自己的音量調到最大:“梅!毒!二!期!”

她的話音剛落,辦公室一片嘩然,站在鹹總旁邊的男同事立定跳遠了兩米。

易五繼續大聲補充道:“我一開始說的不夠準確,鹹總,向您道歉。您並不是一頭簡簡單單的種豬,而是一頭不幸患有梅毒二期的豬,很遺憾您沒有配種的資格。”

“我我我.......我tm乾.死你!!!”鹹總氣到牙齒打顫,渾身發抖,大口喘氣。

“現在外麵想乾.死我的人太多了,您得排隊。”易五莞爾一笑,答得輕巧。

*

清理辦公桌上的舊物,各路獎杯被她全部掃進垃圾堆,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東西隻有一個。

第一排的左邊抽屜裡,躺著一個小小的相框。她的手在相框上反複摩挲著。

人生所有尖利的銳角裡,她觸碰到了時光的某處柔軟。

那裡綠草如茵,青澀懵懂又富有朝氣,甚至還有尚未湮沒的,對未來的諸多期許。

很多年前的老照片了,像素分辨率遠不如現在清晰。

十五歲的少年任寧,背影瘦削,脊骨嶙峋,像一塊被風雨反複打磨過的石頭。

他穿著乾淨的校服襯衫,左手托著籃球。襯衫隨風鼓起,好似即將遠航的帆。

少年溫情柔軟,也曾許諾過她彼岸。十幾年間,他們形影不離。在每個絕望到幾乎溺斃的時刻,都有他從天而降。

救她於水火,也救她於平庸日常。

可直到遠方和彼岸成了一個未完成的夢,她留下的,也僅僅隻有這一個背影而已。

幾天走完離職和交接的流程,易五抱著紙箱進了電梯,恰好遇到同組的女前輩。

“小易啊,我代表全體女同事感謝你,為民除害了啊!鹹豬手的病是在外邊'那個'的時候得的,公司裡被他禍害的女同事們當天就去查了體,然後一起把他給告了!他那破事,在金融圈傳了個遍。董事長讓他交代個人作風問題,我跟你說,他工作絕對保不住。”話剛說完,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前輩突然歎了口氣。

“但是小易........你自己家裡那事,將來打算怎麼辦?還有啊......攤上這麼大的事,你,你怎麼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