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爛 “如果可以的話,”他又問,……(2 / 2)

敕勒歌 赭梧 4055 字 8個月前

鄭櫪渾身一震。

“如果成功的話,”他笑道,“我將把這個秘密獻給聖上。榮華富貴啊,召之即來啊!”

鄭龜壽帶他到一個麵鋪裡坐下,他似乎和老板很熟,坐下也不點單,就拉著鄭櫪問這問那了,不一會兒兩碗雞絲餛飩就上來了。鄭象還以為真的隻有頭發粗的雞絲,沒想到雞肉還挺多,飄著一層黃油的湯散發出鮮美的味道,白花花的麵條又熟又有嚼勁,他連碗都舔了三遍。

鄭龜壽又給他加了兩個蛋。鄭櫪其實對這位叔叔的了解並不深,他猜他家裡的情況確實是不富裕了,可能欠了一點錢,但不至於被人追著要,猶豫片刻後說:“聞辯可能會打探你的情況......”

“天衣無縫!”他也很享受地吧唧著嘴吃自己的那份麵,“我還能想不到這點嗎。那個人精,找呂老板問我情況。呂老板祖上三代都是本地人,我也跟他交過底,都是八九不離十的事。”

鄭櫪點了點頭。可能是吃飽喝足了,一股熱氣從胃發散開,冒到手腳末端,讓他既暖和又舒服。鄭龜壽的家是個很小的宅院,略顯破敗,就兩個年紀很大的下人在裡麵圍著爐子補鞋墊。妻子關氏一聽見門口有響動便衝了出來,上下打量,先是對鄭櫪表示了歡迎,然後喋喋不休地罵起鄭龜壽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為什麼要借驛站的馬回來晚上被人偷了怎麼辦,為什麼帶個半大孩子遊蕩到這麼晚才回家。她一邊罵,一邊利落地給兩人鋪好床單打好熱水,於是鄭櫪安心地當著個半大孩子,在這個隻有過幾麵之緣的六叔家裡睡下來。第二日,他們收拾好東西,回到了隊裡。

曹沛沛本來路過他,又退了幾步,“你是不是看管草料的人啊?我昨天下午說了那個牆角潮得很,剛剛看還在原地。”

“哦!我馬上就去!”

“我已經挪走了,下次注意。”曹沛沛說完便走,鄭象追上他,大聲說:“並非是我忘了,而是因為我昨晚住到我六叔家裡了。他也要和我們一起去長安了。”

曹沛沛原來也與他不熟,想來昨天在門口賴著不走的那個就是他六叔,隻是點了點,便又去忙自己的事了。鄭龜壽的資料還沒有下來,近些天其實雜務並不多。他不過是想快點做完然後到阿忍那裡去,聽她讀讀書而已。他很少得空。

再啟程已是六日後了,他們一路向東南,翻越隴山,便是詩中“此去秦川無彆路,隔崖窮穀卻難迷”的所在。

阿忍大半時間都在車裡冥想,駝隊突然停住,不一會兒又繼續走動。她喚曹沛沛來問發生了什麼,他輕描淡寫地說有隻駱駝出了點小毛病,沒事。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阿忍才從黃三樹的描述中知道事情的全貌:是伽衡叫停的。他像往常一樣頭尾來回走動,突然便說停下,上前掀開一隻駱駝大腿上的毛,竟然已經潰爛流膿,隻是走路姿勢正常,遲遲未被發現。雜役們勻了幾個貨袋分擔到彆的駱駝身上。

她急問道:“是什麼傳染病嗎?”

“不是不是,偶爾就會這樣。”黃三樹寬慰道,“我們綁貨袋的時候還要把牲畜身上的草杆子和砂石摘掉,因為放上重物後,肌肉一運動,容易磨爛。想來它也是被什麼東西磨到了。”

“那潰爛了好治嗎?”

黃三樹與身邊的曹豐年一對視,乾巴巴地說:“不好治。就是象和牛這樣龐大的動物,壞了條腿一樣能生活,偏偏馬與駱駝不行。這頭駱駝好歹沒爛到骨頭上,今晚便寄養在這裡療傷,好了後就讓人直接牽去沙州待命。這路上是用不了它了。”

篝火劈裡啪啦地響,四周空寂,隻有不遠處的流水發出極細微又令人渾身疲倦的噪聲,他們安靜地啃了一會兒胡餅。現在隊伍駐紮在山腳下,雜役們已經把帳篷支起來了,樹影、山壁與布帳子幾乎融為一體。阿忍鑽進自己的帳篷,看見外麵的人舉著火把走來走去,皮影一樣。隻見一個身影跑過來——在她意識到之前,她已經認出是誰了——從後往前把另一個影子,大概是曹豐年,後腦勺一扇。

曹豐年叫道:“你乾什麼?”

“出事兒了,快跟我來。”

周圍的嘈雜聲陡然變大,皮影成群往河邊跑去。阿忍自然待不住,掀起簾子,正對著伽衡回頭的目光。他猜她就要跟著鑽出來。一行人沉默地疾走到水邊,雜役們的議論就傳過來了:“怎麼都傷了......”

伽衡擠進去,好像不適應在鬨哄哄的人群中說話,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今晚我們對所有駱駝進行了檢查。一百零七頭駱駝中,有四十三頭腿上有不同程度的潰爛,還有一些破了皮。繼續前行的話,它們可能落下殘疾,我們也會困在山裡。所以請大家稍安勿躁,在原地等待,我回去借駱駝,順便把這些傷了的也帶回熟人那兒暫且養著。”

“我們已經耽擱一周了!”

“誰乾的啊?我出來二十多年,從來沒遇到這種怪事。”

“是的,此時絕非偶然,”他用更大的音量蓋過眾人,“是賊人打的。”

黃三樹衝出來急叫道:“絕無可能!我是管駱駝的,絕無可能!你莫不是在懷疑我——”他著急地往前衝,被伽衡伸臂勾住,一邊低聲道“你跟聞辯解釋去”一邊往旁邊帶了幾步。人們的議論聲更大了。這麼一路走來,到了長安貨物逾期怎麼辦?有賊人在附近,可以在此地久留嗎?駱駝怎麼借的到?議論著議論著都要打起來了,批判是有了,卻沒提出一個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