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會 阿忍下午便出門了。她想……(2 / 2)

敕勒歌 赭梧 4192 字 8個月前

阿忍連忙比噓的手勢,生怕這樣亂說要被拖進宮裡打板子。伽衡隻好在心裡為自己鳴冤,他的審美很固定,喜歡帶有神仙氣質的女子——比方說那身形表情如壁畫般古典的子夜歌,在他看來就比人間貴妃好看。

早年間他買賣畫像和木泥塑像,甄彆遴選那些風格迥異、手法不同的神仙菩薩,總是喜歡它們的一部分,而覺得另一部分差強人意,審美與靈感也在這些經曆中一點一滴地積攢著,直到看見阿忍的那天最終凝結成一個固定形象。她僅僅是站在那裡,他就愛她,他甚至思念她——像是千百年前,阿忍如菩薩一般無情無欲地親吻過他的額頭。

他伸手碰了碰阿忍的指尖,她顫抖了一下,沒有縮回去,他的手指便逐漸挪移上去,緊緊牽住。阿忍手心迅速就起了一層薄汗,他用食指蹭了蹭。

又走幾步,踏歌的隊伍便到來了。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三百內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年輕男女肩抵著肩,踏足而舞、聯袂而歌,不斷變化著隊形,齊齊甩袖子時便是一陣香風襲來,據說他們要連跳三天三夜不停歇。人流又逐漸變密集,劃旱船、吞劍走繩、摔跤相撲的雜耍藝人紛紛上街,伽衡指著舞馬隊的其中一人道:“這是聞法,聞公子。”

阿忍震驚道:“聞先生他居然有兒子?”

“嗯。很久以前聞夫人就是在子夜歌那個位置遊街的頭牌娘子,後來聞辯為她贖了身,幫她開了間賭坊。雖說叫聞夫人,但是唐律規定‘良賤不得為婚’,法律上隻能算妾室,聞辯對她卻是正室待遇。我聽說的不多,不過這位聞公子紈絝刁惡是出了名的。”

馬跑得飛快。伽衡注意到聞法雙手都攥著韁繩,不知如何催馬快跑的?直到馬匹跑過他們的時候,才看到它的尾巴在燃燒。他皺起眉。

一個個身形敏捷的男人先是牽著韁繩與馬一起奔跑,跑幾步後跳上馬背站著,不管馬匹在鼓樂中昂首奮蹄還是鉚足狂奔,騎手始終穩穩站著,甚至還能擺出舞劍的姿勢。聞證在娘子們的叫聲中顯得自鳴得意;更多女子在喊“解大俠”,聞證後麵的一個男人便呲著大牙坐回馬身上,突然身子傾到與地麵平行的程度,伸出一隻手,與女子們伸出的手一一擊掌。阿忍是沒伸手的,他硬是又往外躥了點,強行拍了她垂在身邊的另一隻手掌。

伽衡異常震驚,吹了聲口哨,叫那馬猶疑不定地刹住了。

“解大俠”十分無辜地回過頭來。這張臉他好像在哪裡見過,“你是不是在粟特的歲首節上奪冠的那一個?”

“是我!哎呀,熟人,”解大俠立刻翻身下馬,把他那隻空閒的手也握了握,“不好意思沒看見你倆牽這麼緊。你是當時也在場嗎?”

伽衡點了點頭。

“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解不尋,”解不尋好像是對著伽衡說話,卻又朝阿忍眨了眨眼睛,一雙丹鳳眼光瑩內斂,英俊倜儻,“若遇到危難,隻需大叫一聲‘解大俠’,我聽到自會前來相助。”

伽衡與阿忍也自報姓名。馬拉坎達競技場上那個瀟灑落寞的背影與這個恣意快活的解不尋重疊,伽衡原先便佩服他,又見他是個爽快人,也沒什麼不滿了。隻是對他這樣輕易地摸了阿忍的手耿耿於懷:“這位小娘子性格害羞,我與她相識許久也是第一次牽她的手,你第一次見便摸到了,該當如何呢?”

“今日是上元節,何況我見趙娘子又沒有不高興。”解不尋笑著又看她,“趙娘子,你可千萬彆覺得冒犯。我沒有彆的意思,我是覺得你長得像小妹。”

好土的理由,長得像妹妹。伽衡也看她,“她不高興也不會擺在臉上的。”

阿忍在下麵狂拽他袖子,彆說了彆說了,你知道我害羞就彆說了!

解不尋本來就是愛找樂子的人,聞言立刻道:“既然如此,你替她出氣?我們比誰先折一枝樹枝送給趙娘子。誰輸了誰請客。”他一指遠處的花樹,枝頭都吊了小燈盞,用彩蠟和絲帛裝飾著。伽衡答應了,轉身向隊內的人借了一匹馬。

他倆人坐穩後,同聲喊著三二一,閃電般躥了出去。阿忍心道哪裡是為我出氣,分明是你們想玩吧,好笑地搖了搖頭。

無論是怎樣的烈馬到了伽衡手上都隻有聽話的份兒,他扯著韁繩,操控著馬躲避著人群;解不尋見前麵來了一列車隊,乾脆踩在馬背上一下跳到車頂,然後一輛輛跳過去。眼見他手就要夠到樹枝了,伽衡突然一鞭子打過來,整棵樹晃蕩著灑出蠟油,解不尋忙側身回避。伽衡一踢馬肚子,馬整個直立起來,他順手折下樹枝就回轉;這邊解不尋也采到了,又使出輕功一路跑回馬背上,按理說他是距離阿忍比較近的。

然而馬的速度很快,他若一直騎著伸手給她,怕樹枝上沾的蠟油會燙到她。因此最後一段距離還是慢了下來,伽衡這時候才全速趕到,他隻用雙腿夾著馬身,左手遠遠地拎著那根樹枝,右手直接攬到阿忍腰上,一把將她拐上馬來,這才慢慢減速,將樹枝遞給她。解不尋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阿忍憑空就不見了,他抬頭瞪伽衡:“你怎麼直接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