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是臨安的近侍,怎麼會伺候她左右?
“月娘?”
她疑惑的表情很是不遮掩,月娘才急不可耐的解了惑。
“您睡了一周。”,月娘滿眼慈愛,臨安大南枝幾歲,不犯瘋癲之時已經不會露出如此不加遮掩的直白情緒。“這裡是東苑,我們的居所就在隔壁。”
她的病來得突然,太醫保不定是否會傳染左右,她就像一袋垃圾被丟到了破落處,遠離中宮。
一聽月娘願意伺候這個病老鼠,幾個女侍聞之大喜,都另謀高就去了。
月娘遞來的茶水中添了點花蜜,甜絲絲的,含在嗓子眼裡滋啦啦的疼。
“感謝照料。”
月娘點頭收下了南枝的謝意,眼中有意欲不明的淺顯笑意。她願意幫這個忙,自然也是沈厝知曉了南枝的境遇,進宮看了臨安一次,才猶猶豫豫,“托孤”似的懇求了月娘。
南枝腦袋又昏沉了幾日,自大病初愈之後人就提不起興致,月娘做的菜色都是清淡爽口的,她唯有一日三餐時願多動幾下,也漸漸有了人樣。
“春暖花開椿芽壯,椿芽入饌味飄香。”,月娘閒時就倒騰這些食補,春吃芽尖,夏食鮮果,秋啖蟹肉,冬做溫食。
滿足了口腹之欲,她才後知後覺,自己渾渾噩噩這一周,外麵的天地是天翻地覆。
太子的婚事定下了,陛下賜婚,禦史台治書侍禦史之女薑早為太子妃,首輔之孫賀丹寧為側妃。
賀丹寧鬨了幾日,薑早相貌才華家世,俱在她之下。她不在意自己是嫁給誰,但絕不居於人下。
先是在皇後那裡鬨了一通之後如碎石入海,除了聲嘶力竭顏麵儘失,沒討到什麼好處。竟揚言要鬨到青雲觀裡的陛下那裡去,見勸阻無果,愈發囂張。
皇後使上了雷霆手段,賞了十杖讓她爬不起來,又禁閉於暗室之中,讓她哭喊不得了。
這一下才算是滅了賀丹寧的囂張氣焰,見她服軟後又給了個甜棗,召見首輔進宮,祖孫相見。
皇後字字箴言,叫祖孫二人常念聖恩,不要叫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薑早也不是白白坐在太子妃位上的,禦史台掌管糾察、彈劾百官,肅正綱紀,治書侍禦史隻屈居禦史中丞之下,是當年的狀元郎,瓊林宴上作詩“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一時間名震南都,更是領複核疑獄之職。
女兒也生的溫婉淑良,聽話乖巧。
陛下沒等春試開試,也未賜封號藩地,就點沈厝為工部大司空,與尚書同階不同名。好大的殊榮!本朝還沒開過這樣的先例。
二皇子默不作聲,沒想到是顆深水魚雷,炸翻了朝堂局勢。
他也不靜默,上朝第一日未提工部之事,反倒是把貴妃之死翻出來一說。刑部判了白苧腰斬之行,草菅人命,穢亂後宮,一日不等,立刻行刑。
關於貴妃屍首該如何處置,朝臣爭論不休,各執一詞,打了一早上口水仗。
一方認為,後宮女子犯下此等罪行,若不極刑論處,如何正綱常!可惜已然身死,礙於齊公主身份,鞭屍之刑可免,但屍骨不得入皇陵,也不得歸還舊國,曝屍任其腐爛就好。
另一方認為,與齊邊關相交,雖大戰之後已成藩國,但齊實力不減,若想保全兩國顏麵,將殺人之事全全推於白苧即可。貴妃屍體照例入皇陵。
皇後與貴妃平日裡並無舊怨,這位齊公主煞是會看人眼色。不過半年就得出皇後不好惹的結論,絕不觸碰紅線。
沈厝打眼之處就自此處開始。
他是案件主審,保守派和激進派在爭論之時仿佛把他排除在外一樣,他也靜默立於太子身後不言語,看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陳皇後垂簾聽政,待百官爭出個上下之後再開尊口是她的習慣。
既然分不出上下,她說什麼都不有失偏頗,“那就.......”
“母後,兒臣有一策!”,他打了個出其不意,聲音不像是發自肺腑,反而是從天靈蓋飄出來的。
朝臣多與沈厝無交,皇後棄子罷了,不說話久了,大家都懷疑是個啞巴。
此話一出,駭人之程度,不亞於林黛玉倒拔垂楊柳。
見少年探步推手,帽上著籠冠,袴上著朱衣,秀骨清像,引眾臣矚目。
朱衣襯煞星,真是奇了怪了......
“齊雖大戰落敗,已然歸藩,但國力不減,屢犯邊境,滋擾城防。”,原來不光不是個啞巴,還如戛玉敲冰:“陛下有意還貴妃屍體回齊,以緩和兩國關係。”
“同時,兒臣愚見,使臣比起還屍過關,不如於函穀關與齊使交接,正好緩和兩國關係。”,旋即補充道:“使臣,當以九門步兵提督陳行己為上。”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沈厝此慮.......說不上來,前後矛盾,不知所雲!
還貴妃於齊,邊境和談,借宮闈密事示好藩國,瞧著窩囊,但不失為震懾之法。可使臣,點名陳行己實在怪異。
陳都督驍勇,還都前已領征虜前將軍,掛印領兵鎮守遼東函穀關三年。從軍以來,從不畏殺敵,虜齊人數百,殺小將十人。
這就好比你握手言和時還要專門把打人三寸的狼牙棒擺在桌上震懾。
這究竟是講和,還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