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計甚妙,但陳都督,已任九門提督,這使臣人選,還應奏請陛下再議。今日早朝就到這裡散了吧!眾卿家,可還有事啟奏?”,皇後心裡不悅沈厝自作主張,太子又窩囊不語,一個早朝下來腰酸背痛,淨聽這些老幫菜舌燦蓮花了。
皇後僅留下了太子,司天監合了他與薑早的八字,陰陽平衡,水火相濟,皇後更為滿意了,定了下月初八的婚期。
眾臣哄散之後,被陛下屢屢親近的沈厝成了香餑餑一個。朝中不親陳皇後,又不屑與權貴為伍的新貴們紛紛將沈厝看作了後起之秀,他天生喜淨,這麼多人的親近讓他臉色愈發陰沉。
過了午門,便乘馬車不做逗留。
他不敢胡編亂造皇命,上朝之前他就預料到,今日朝堂之上必要議論此事。於是起早上觀尋陛下。
此法甚妙,一舉兩得。
至於使臣的人選,他並未提前泄露半點風聲。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各方勢力錯綜複雜,今日他雖非自願成為眾矢之的,但心中卻抱有一份期望,甚至可以說是一份必須達成的決心——他希望,或者說他必須確保,這個使臣之位能落在陳行己身上。
原因無他,除他之外,再無可信之人。
“殿下,回府?”
“不必,去廣教寺。”
陳行己一去山上禮佛,就處於失聯狀態,要找到他,隻能上山去尋。
出城門之後,馬車顛簸,他乾脆獨自騎馬而往。
行至廣教山門......
“你們這是?”,眼前場景讓他真是看不懂了,他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尤其是對男女關係。
眼前,竹林石階前,李果坐在陳行己的左腳上,緊緊的環抱住他的小腿,她的嘴裡的哭喊之詞雜亂無章,似落不落的淚珠掛在下睫。
李姑娘被劫匪“擄”去已經一周,大理寺卿卻什麼線索都沒有發現。
中郎將見攀龍附鳳不成,整日裡一下公職就坐在大理寺門前哭,哭大理寺無能,讓他的女兒蒙受不白之冤。又絮絮叨叨一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套話。
“李姑娘,你已在寺中借住一周之久。並非陳某人心惡。廣教寺香客來往繁多,你這樣,大家都很難辦。”,很少見陳行己的臉上泛起為難之色。
爭端起於一個時辰前眾人用素齋之時。
二人從碎嘴的香客口中,第一次得知廣為流傳的“事實經過”。
我被土匪擄走了?
她撒謊說是被土匪擄走的?
誤會即刻就解釋清楚了。
可這下,真相大白。李果是說什麼都不願意走,陳行己是說什麼都不願意讓她留了。
俗話說的好烈女怕纏郎......
“好狠的心啊!我現在就算是回了家,也沒了清白,小娘們還不知要怎樣折磨我,爹也定不會護著我了!”,她說的現實,這麼一頓折騰,真讓自己沒了退路。
看架勢,二人是要不死不休了。沈厝對這個表哥的個性還算是熟悉,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死纏爛打的女人,更何況還是以這樣不雅的姿態。
“李姑娘,你這樣糾纏,倒顯得表哥是個負心漢。”,不知該說不該說,沈厝單從這二人此刻的神情,就覺得有些相配。
“沈如琢!”
陳行己早就搬出了國舅府,在城門附近買下了一套骨折出售的凶宅獨居,美其名曰,他殺孽深重,平常惡鬼不會叨擾。那宅子裡平日,除了鳥鳴雨落,聽不到什麼活物的聲響。
李果喧鬨這一周早就叫他心煩不已,為了清淨也得敗下陣來:“罷了罷了,你先隨我上山,你的去處,我們隨後再議。”
沈厝和他是一類人,能自己解決的事情,絕不假他人之手。今日專門來尋,定是遇到了麻煩。
可巧了,他剛剛收下了沈厝所雕的佛像三尊,不好不賣這個人情。
他這個表哥身披素袍與身披鎧甲完全不同,閉目誦經時風雷之聲卻如風過竹林。可若是直視其目,瞳色暗放幽光仍是如墜寒潭。
“如琢確有一事相求。”,他大概知曉陳行己的身世際遇。
就是知道,這個請求才更難以啟齒。
皇後與國舅的父親是窮書生入贅陳家,要說長處,那便是生的白齒青眉,鬆風水月,因此兒女皆隨母姓。陳皇後與陛下做了少年夫妻之後,國舅也被老太爺給打包“發賣”了出去。
老太爺一向看不起窩囊的父親。
國舅名為陳席玉,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卻天生並無端方之氣,撿起一對兒青銅戟就逃家入伍去了。
就這點來說,陳行己肖父。
席玉君出征蠻齊,偶然救下一齊人軍營中豢養的舞妓。他本也不是這般樂於助人,隻是那舞妓雙目皆盲,雙足裸露,仍淡然等死之色。
彼時,席玉已是虎賁突騎軍斥候,楚軍半個時辰後就會發起突襲,若不把她帶回軍營,被鐵蹄踏成肉泥是遲早的事。
這舞妓便是陳行己的生母。
國戰大勝,陳席玉領“妻”回家,以為軍功傍身,封侯加爵,再無所懼。親姐也已誕下太子,俯首六宮,但家人仍以其盲妻
為恥,百般折辱。
他自視狂妄,但仍不舍與父母阿姊割席,兩相為難之前,齊女偏先解了困局。
陳行己之母不願躋身異國他鄉,自知殘缺之身,兩相廝守實屬幻夢,與其受儘折磨,對影自憐,不如自覺私離府邸,保全尊嚴,便上了這廣教寺藏身。
陳席玉尋到之時,妻子已魂斷九天,隻留下雛雞一樣的幼子。
總結半生,隻能說大夢一場,所托非人。
“殿下,何事相尋?”
陳行己相貌性格,甚至際遇皆似其父陳席玉,唯獨瞳孔像了齊人盲母,摻著點混沌的幽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