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是......”
薑早從不主動與身邊嘰嘰喳喳的女子攀扯,若有人搭話,她才回一句,噙著盈盈笑意,不失禮貌。
可願意主動回答南枝的自言自語:“瞧著不眼熟,許是外郡舉子。”
此人名為吳千粟,祖籍雎陽縣。
出身貧苦,無父無母,草莽匹夫,有姓無名,積善堂長大,身邊人皆稱呼他為阿吳。阿吳卻博學強識,自學四書五經,教習
積善堂孩童開蒙,又考入洙泗書院。
可惜,口袋空空付不起書本費,又被書院中家世好的惡霸欺淩,剪了他自抄的書本,每夜往他的床鋪上浸水。
無奈,隻好退學,繼續自學,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是考上舉人。
千粟,是他自己取的名字。
莫道耕耘苦,勤者天不負。
春播一粒種,秋得千鐘粟。
與其餘貧苦外郡考生一樣,他住在外郭廉價客棧的馬棚裡。這些考生們一般不記彼此的名字,互稱來處。
“吳雎陽!”,與他同行的書生就沒有如此氣度,許是入都路程顛簸,隻能啃乾餅飽腹,此人坐下以後眼睛一直粘在這桌上精致的糕點上。
聽吳千粟獨自念白,已有二三人側目,許是要搶了樊承淵的風頭,趕忙勸阻,叫他不要出頭。
“叫你不要出這風頭,偏要出,咱們惹不起這幫少爺們的,踏實吃喝不好嗎?”,同行人也是知曉吳千粟遭遇的。
少爺們此來是為求姻緣的。他們可不是,他們是在春試上見真章的,忍一時風平浪靜。
短短的騷動很快就歸於平靜,婦人們的玩笑也一會就被拋之腦後。
反觀樊承淵,看客追捧令其十分受用,短短片刻已賦詩連篇,與來往貴女暗送秋波。
今年春試,陛下親點了太子少師做主試。
因為親哥緣故,南枝抱著看個樂子的想法,對這春試也小有了解。要她說,這春試的水可不淺。
不說權貴提前拉攏書院教習推選出上榜有望的學子,為他們打通關係,招為幕僚。隻為朝堂上繼續手眼通天,官官相護,不受皇後壓製。
更有學子“自薦”,金銀財寶奉上,隻求當真金榜題名,也能上來就有那個油水充足的官職做。
這些都與南枝無關了。
她隻管向薑早討要吃食,最好真能拉攏了這個靠山,在宮裡能過的更舒服一些。
沈厝前兩日吃醉酒後,鬨的卻是臨安。
她光腳衝出院門,嘴裡顛三倒四時,沈厝正巧聽得自己的豪言壯語,不知是何意,靠近她三分,開懷大笑來著。
口中熱氣帶著甜甜的酒香,籲的她的睫毛結上薄霧,也心猿意馬......
她莫不是個登徒子?大半夜想這個作甚?
鹿鳴宴順利結束,不日就是春試,她倒是比考生還忐忑。
她之前說過,沈厝是極好的。做這個評價的時候,南枝已經拋開了沈如琢乃帝後之子。隻說黑如鴉羽的一對兒睫毛,就撲的她心癢癢。
他屢次出手相救,不嫌棄她糊塗單薄,麵冷心熱不假,是少有的親善之輩。
難不成,我是......
南枝如此想,不是,若一定要用什麼來形容自己,她就像是那臭水溝裡的流浪狗,沒聞過生肉,才滴溜溜地跟著路上的行人奔走。
她也寫了不少令人受用的話本子了。
這男女之事,喜愛之情,無非是相互依靠,互通有無,有來有回,才能有趣也長久。
她兩手空空,叫彆人依靠她什麼?
要真讓她這隻野狗咬到了肉,那就是不講武德,是要請打狗棒的。
想到這兒,南枝才是冷靜一些了,用小手認真揉了揉夜風蒸紅的小臉,不情不願地入睡了。
奇怪,倒春寒過去月餘,她已習慣開窗入睡,幾縷穿堂風拂麵隻覺清爽。今夜怎麼,單就脖頸冰涼?
睡夢中,南枝覺得喉頭發甜,又是淹在水裡的感覺,呼吸不上來,又像是被一小口水嗆住的感覺,想咳嗽卻咳不出。
她伸手去摳脖子,抓的一道一道的。頭腦越來越沉,腦海裡黑空空,兩三秒之間,又不知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了。
月娘來喊時,南枝把薄被子踹到了床榻下。
“奇怪,這小家夥睡覺向來手腳安分的。”,又看見脖子上貓抓撓過似的紅道,心想或許真是夏日來了,南枝身體虧虛盜
汗,捂得脖子不適。
南枝幽幽轉醒,迷迷糊糊咽了幾口唾沫,昨夜的甜味兒已經褪去,隻是口乾的緊。
大口灌了一大壺茶水才好。
睡前還真的不能犯饞,吃那麼多糖塊兒,嗓子都被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