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千年聞聲,掠身上前,走在了莫生書身後,他頭一次走的這般快呢,還不是暮留聲竟向著莫生書說話,所以他要好好看看這個莫生書,到底是怎樣蠱惑暮留聲的。
莫生書一路就這麼被燼千年盯著,起初很是不習慣,有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動手敲暈身後這家夥,拖回去。
好在,忍住了。
莫生書本就是因為性情極易焦躁才看的書,可看了這麼多的書,如今竟還是這副樣子。
時間久了,莫生書也就習慣了,任由燼千年這般跟著。
很快,一座立於憬花城正中心的莊園驀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門!黑漆漆的麵上勾勒著金色絲紋,牆麵上還鐫刻著一副栩栩如生的春景。
剛剛萌發枝芽的垂柳,仿似隨風輕輕舞動,垂柳下是一條清澈緩流的溪水,雖沒有魚兒在上遊躍,可那魚兒的身影卻深深印刻在腦中,腦補出了這水中遊魚。
垂柳旁還有幾個小童,嬉戲打鬨,看他們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很難看不出他們的開心。
莫生書見燼千年看的入迷,忙道:“此畫乃在下所做,若小友對此畫感興趣,在下願將原畫贈予小友。”
“不必了不必了,我就隻是簡單看看而已。”
既然燼千年不要,莫生書也就不用給了,他愛畫比愛書還要重,若是真的給出去了,怕是會情緒低落個一年半載的。
幾人談笑間,那關著的的門緩緩打開,開門的是一縷風,帶著綠葉的風。
進了莊園內,迎麵便是第一課桐樹。
經曆了幾番詭節的突襲,這棵桐樹已經被花瞳流弄的有些禿了,但也不影響它的美觀。
莊園很大,大到就算是進個賊在裡麵睡上幾天都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
這一棵桐樹是最大的一棵。
其餘兩棵分彆在後院和偏院。
後院臨近憬花城最熱鬨繁華的街道,所以日來喧鬨,不宜居住。
偏院雖名為偏院,但位置卻並不偏,隻是臨近的位置,太過死寂,所以才命名偏院,這裡時莫生書最喜歡的地方,因為靜,他也能安心的看著書卷。
自然,前院也並非是莫生書與花瞳流居住的地方,因為前院擺放的是祠堂,是這雨中桐林園從古至今的守城人的祠堂。
他們住在偏院,因為那裡靜嘛。
眾人進了雨中桐林園後,沒有在這最大的桐樹前停留多久,便向著偏院的方向趕去。
其時,花瞳流正靜坐在屋內,等候著莫生書帶著客人到這偏院中來。
偏院離前院不是很遠,沒幾步路就到了。
燼千年是第一個進屋的,他看著屋內陳設,真想稱讚一頓。
每一件物品擺放的都有恰到好處,看似是隨意擺放的,但卻並不淩亂,倒是儘顯風雅。
屋內的陳設實在奪目,燼千年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花瞳流坐在那裡,看著他。
暮留聲幾人這時也隨著莫生書進了這間雅舍。
“想不到,十裡長馨還真的能找到人手來支援憬花城。”花瞳流似是對十裡長馨很是不滿,畢竟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總部,也是世間少有的存在,“在下鏡園位花瞳流。”
鏡園位?
這樣的職位在燼千年心中一直都是一個不可撼動的地位,所以也就留下了些刻板印象,他如是覺得,身為鏡園位的人都是體型魁梧站在身前如同一麵牆一般,不可撼動。
可如今,燼千年眼前這位鏡園位花瞳流,竟然是一位翩翩公子,還是一位病弱公子。
“緣華師暮留聲。”
“煙花客燼千年。”
“雷沅。”
“影碟位葉雲兮。”
“我是元生,雖然現在我不是很厲害!但是這並不能代表我以後不厲害!”
“小朋友好誌氣。”花瞳流笑道,他看向雷沅,有些不解道:“在下見雷固江一身氣力強盛,卻不是使節,在下僅是冒昧問一句,還往雷姑娘不要見怪。”
“花公子說笑了。”雷沅笑臉相迎,卻沒有回答花瞳流的問題。
雖然這不是一個不能回答的問題。
這時燼千年也像是猛然反應過來一般,也看向雷沅,“對啊!阿沅,你這麼厲害,怎麼不加入使節啊?要不等我們下次再到十裡長馨時,你同我和阿聲一樣,做那整個錦陵最特殊的使節如何?”
“不怎麼樣。”雷沅如是答道,她的聲音有些許冷淡。
燼千年見雷沅這般說,心裡難免有些不自然,這話答的太過冷淡了,都不像她了。
花瞳流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燼千年與雷沅二人,覺察出一抹淡淡的火藥味,那是隻有真心將對方放在心上才會有的味道,隻是這個味道卻是單一的。
燼千年不自在地扭過頭,來到暮留聲身邊,雷沅則還是靜靜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若照往常,燼千年問了她她不想說的事,也是難少一頓揍的!
可今日卻不同了,她要和燼千年保持著距離。
燼千年也隱隱約約能察覺到,雷沅是有意和他保持著距離的。
“今日在下將諸位帶入憬花城都危難,實在對不住各位,再次莫生書先向諸位致歉。”
“這有什麼可道歉的,害人的人就該打!就算不用你說,我和阿聲知道了這裡的事,肯定會第一個趕到!你說是吧,阿聲。”
燼千年撞了下暮留聲,暮留聲認同地點了點頭。
“小友能這般想,實乃錦陵之幸。”花瞳流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世間唯一煙花客!”燼千年傲然道。
“小友著實有趣。”花瞳流笑道。
入夜。
雨中桐林園房間稀少,平日裡僅有花瞳流和莫生書兩人居住在偏院,前院僅有一間祠堂,後院就更彆提了,喧鬨之地他們二人避之不及,所以也就隻有一間落了灰的房間在哪擺著。
偏院有三間房,花瞳流莫生書一人一間,至於剩下那一間自然是就給客人的。
他們整日居住在雨中桐林園,所以外客甚少,所以便隻準備了這一間客房。
最終,雷沅和葉雲兮睡在了偏院的客房,燼千年和暮留聲帶著元生去了後院。
灰塵!哪哪都是灰塵!
有些地方都結了蛛網。
燼千年一臉嫌棄的看著這間簡陋屋舍。
兩個女生的客房他們也都看過了,燼千年羨慕的不行,現在看到眼前的屋舍,更是羨慕極了!
這要是打掃起來,不得過了大半夜。
大半夜,也比睡在灰塵上要好的多。
果真,收拾完後就已經後半夜了。
元生一小孩,早早的就睡過去了。
所以這所有,都是燼千年和暮留聲收拾的。
隻有一張床。
元生睡了。
收拾了這麼久,連張床都睡不得!
燼千年打了個哈欠,撓了撓頭,他有些困了。
被子什麼的也隻有一床,如此來看,兩人怕是要睡在地上。
燼千年躺在地上,暮留聲躺在他的身旁。
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剛好落在他們二人臉上。
月光對於燼千年來說算是親人。
可對暮留聲來說,尋常的不能在尋常了。
在外麵露宿的日子也不少,這地板對於他們這樣常年奔波都人來說,已經算是極好的了。
隻是這後院,還真是吵啊!
憬花城,夜間,怎能這般的吵!
燼千年抓了抓頭發,先前都睡意全無,倒是精神了不少。
他理了理一衣服,輕推開門輕合上。
一躍出了院牆,到了那憬花城最熱鬨的街道上。
夜晚,竟也有這麼多的人!
燼千年上次在夜晚見到這麼多人時,還是在新年那日。
可這憬花城,竟是日日如此。
一路上,燈火通明。
商販們都沒有一絲倦意。
燼千年一路上看了很多,也見了很多沒有見過都東西這憬花城,竟然比錦陵城的資源都要豐富。
燼千年這一路上東瞧瞧西看看,終於,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家攤鋪前,那個攤鋪不大不小,剛好能坐下兩個人。
攤鋪的桌案上擺放著幾個木頭雕刻而成的雕像,栩栩如生,如同活物。
攤鋪的老板是位年輕的男子。
“老板,可能定製?”燼千年問道。
“可以。”老板開起來有些緊張,身上顫抖著。
“那便刻一個我吧。”燼千年笑道。
“公子生的這般俊秀,小人定當要專心為公子刻一個與公子一模一樣的。”
小人,聽著真的彆扭。
燼千年很不理解有些人為何會願對旁人自稱小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本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竟出現一張栩栩如生的臉,燼千年的臉!
“老板這手藝當真是好!”燼千年讚歎道。
“公子抬舉了,小人這手藝不過是討人喜樂時學會的,小人對這手藝是想忘卻忘不了,也不敢忘。”
“哦?老板可有故事?”
老板也沒藏著掖著,畢竟這沒什麼可藏的。
老板一邊刻著木頭,一邊訴說著自己的過去。
他本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下人,因排名第九,故喚作小九。
小九為了少挨些打,日日練習著這門手藝,來討好他的主子。
隻是後來,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慶幸,主子一家不知是不是犯了事情,一大家子慘死在家中,至於是何人動的手,無人知曉。
他是幸存了,那日他不在主子家中,因他的手藝深的主子喜愛,主子便讓他去采買些上好的木料,來給他們刻上一家子的木像。
但當他回到主子家中時,主子一家已然慘死。
後來他也曾被雨中桐林園的兩位叫去談了話,但因確是非他所做,也不好多留。
後來,他便就在這裡支了一個小攤位,做起了木雕的生意。
燼千年聽的入迷,他最喜歡聽人講身世了,因為每一個人的故事都是不重樣的。
故事講完了,木雕也隨之刻完,燼千年接過木雕,仔細端詳著。
簡直是和他一模一樣!
“老板可能再幫我做一個?”
“自然可以。”
“不過這次刻的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但是他現在不在這裡,老板可以刻出他的樣子嗎?”燼千年問道。
“公子且和小人說說,您的那位朋友是何相貌。”小九信誓旦旦地說。
“帥氣嘛,自是和我相比差上一些的,他沒有這樣活潑,總是冷冷的,眼睛和我也是大差不差,鼻子嘛,我的比他好看,至於這嘴,比他碎了些。”燼千年如是這樣說的。
小九皺眉,這描述的和沒描述沒什麼區彆。
這時,一襲紅衣從天而降,落在了燼千年身後,紅衣少年將手放在燼千年肩上,燼千年一愣回過頭,看見暮留聲……
“阿年就是這般對外人評價我的?”暮留聲的語氣冷厲,帶著極大的不滿。
暮留聲的聲音燼千年怎會不知!他回過頭,看見暮留聲,“阿聲,你……怎麼來了?”燼千年有些驚訝,他離開時暮留聲明明是睡著了的。
暮留聲也是看出了燼千年所想,隻覺有些頭痛,原來真的有人會吧閉目養神看成睡著了。
燼千年剛離開暮留聲就睜開了眼,他是看著燼千年像個小賊一樣躡手躡腳地關上了門。
門關上後,暮留聲也跟了出去,出去前他還幫元生蓋嚴了被子。
他是看著燼千年躍出圍牆的。
暮留聲也跟著出了去。
但是卻在外麵跟丟了燼千年,因為人真的太多了。
暮留聲本是想著回去了的,但是在他剛要離去時看見了燼千年的所在,他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一小攤鋪的老板刻著一個木像。
好像還在聆聽著什麼。
但當暮留聲到了時,故事好像已經講完了,燼千年接過了木像,又向攤鋪老板訴說著還要一個,他便站在燼千年身後不遠處聽著他的話語。
可氣!當真可氣!
暮留聲聽著燼千年這樣評價自己,多少會有些不滿,明明他要比燼千年長的俊秀些才對!
可現在這不如他哪不如他!
“公子的這位朋友還真是如同公子所說的這般冷,但是有一點公子說錯了,您的這位朋友,是比您要看上去更值得信賴的。”
“老板!你怎麼能這樣說我?”燼千年有些不滿道。
“因為公子雖說,公子的這位朋友要比公子的相貌差上些許,但如今來看,公子的這位朋友要比公子好看些。”小九像是在偷笑。
“你!”燼千年氣的不知道說什麼。
“老板正直,在下很是欣賞。”暮留聲將錢幣給了老板,也讓老板照著他的模樣刻上一個。
“阿聲!你是在說我不正直了?”燼千年有些惱怒,一氣之下掠身離開了。
暮留聲靜坐在這裡,看著老板刻著自己的木像。
“方才那位公子還真是有趣,相必應當過的很是開心自在吧。”
“在下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可往往這樣的人,活的都不能是開心自在的。”
小九沒有說話,靜靜地刻著手中的木頭。
是夜。
住在客房的兩位女子倒是格外安逸。
客房內剛好著兩張床在的,她們一人一張,隔著過道幽幽道嘮起家常來。
“雷姑娘近日好像在可以躲著小千年。”葉雲兮問道。
雷沅躺在床上,微微側過頭,剛好看見葉雲兮側躺著看著她這邊。
“我覺得,阿年他好像喜歡我。”雷沅是這般答複。
“雷姑娘不喜歡阿年嗎?”葉雲兮笑問道。
喜歡不喜歡,這已經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身為大戶人家小姐,關於終身大事,向來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更何況他對她是情根深種的,對她也是愛護極佳。
“阿年我自是喜歡的,隻是我已經與人定了親,他對我也是極好的,我不能辜負他。”雷沅答的冷淡。
“那便是要辜負小千年了?”葉雲兮笑道。
雷沅也笑了笑,“阿年我自是也不想辜負的,但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他心裡裝的事太多太重,雖然總是欺負他,但也僅僅是放鬆放鬆,每日看他那樣總是一副喜笑顏開,但每到夜晚,總能看見他一個人,獨坐在屋頂,望著月亮發呆。”雷沅平躺著,看著棚頂,一旁的桌案上的燭光不是很亮,那棚頂是黑漆漆的。
“原來小千年竟是這樣一個人。”葉雲兮回想著那日在樂安城與燼千年第一次相遇,那時她受了重傷,以為他是闖入院落的賊人,見他是昏迷著的,便拿著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那時他驀然醒來,將她推開時還說著:我救你,你竟還想要殺我!這時想起來還真的有些滑稽呢。
那時葉雲兮也注意到了燼千年脖子上還有一處傷痕,這傷痕和她的匕首留下的一模一樣,她也是因為這個傷痕才會堅決認定他們是壞的,畢竟葉風兮也同她這般做過呢。
客房內一度陷入寂靜,好像方才的對話沒有發生過一般,葉雲兮已經不再想了,事情已然過去這般久了,但是她也是終身難忘了,這一頭白發,真真實實的長在頭上,怎能讓她忘記?她翻過身,靜靜睡去。
雷沅還未入睡,她不知道若是燼千年知道她要離開了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告訴燼千年她的所有,若隻是像剛相識那時一般,她想:不如就在那時告知他她是因何離開的家,也算是能斷了燼千年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