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沅向前推出一掌,掌風逼近晉天來。
想都不想,萬一是真的呢?
雷沅才不在乎,她經常欺負的兩個人,哪一個不是皮糙肉厚的!
扛下她這一擊,很輕鬆的。
但這終歸不是現實。
一掌推出,打散了晉天來的身形。
本就是魅術虛幻勾勒出的人物,受到了攻擊,消散在正常不過了。
雷沅向前走出兩步,來到燼千年聲旁。
渾身是血,唇上還有鮮血流出的少年躺在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雷沅,看到雷沅一時心裡發慌。
要說晉天來的反常,與燼千年想必,當真是錦上添花。
燼千年看著雷沅不是在笑就是在逗弄打趣,但這樣失魂的眼神全然沒有過。
雷沅蹲下身,手輕放在燼千年身上。
她不知道該怎樣破除著魅術,隻知道這躺在地上的燼千年是關鍵,但到底要怎麼去做,沒有一點頭緒,所以也隻好在他身上摸索摸索,保不準會摸索出什麼所以然來。
不管雷沅走到那個位置,她都覺得燼千年一直在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她也是在這樣的注視下,將燼千年摸索了個遍,但沒能發現什麼線索。
雷沅坐在了地上,她有些累了,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發自內心,精神上的疲憊,這魅術需要儘快破除了,不然怕是要耗死在這裡。
雷沅坐下地上,不知為什麼,抬起頭來,學起燼千年望天的動作來。
這裡的時間未曾變化過,魅術所造的世界,瑕疵還真是大啊。
雷沅就這麼看著,腦中忽然閃過一句話,是晉天來經常說的。
他已經死了。
可雷沅方才摸索是總覺得燼千年在看她,所以躺在地上的燼千年還沒死。
想到這裡,雷沅一下子轉過頭去,就對上看燼千年直勾勾盯著她看到眼,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雷沅將手低下燼千年心口,能感受到他微弱地心跳。
他果真還活著。
雷沅什麼也沒想,將氣力凝聚在掌心。
躺在地上的燼千年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忽然張口說了話,“阿沅。”他的聲音沙啞,和燼千年的聲音很是不像。
雷沅的動作停住,她愣愣地看著燼千年。
“你要殺我?”燼千年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委屈。
這和他很像啊。
雷沅閉上眼,不再看燼千年。
這時候她真的想自己是個聾子。
因掌心氣力凝聚,一掌推出,震斷了燼千年的心脈,與此同時,也伴隨著燼千年痛苦地哀嚎。
周遭環境變了。
雷沅呆呆地站在原地,緊閉的眼流下一行淚,她殺了他,縱使是在魅術中,可到了現實卻難以讓雷沅在與燼千年走到近些,他們注定是要分開的。
站在她身前的魅位邪詭一笑,“你的心智還真的是堅韌,殺了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是不是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她的聲音諂媚。
雷沅沒有理會魅位,回過頭看向暮留聲,他還站在那裡,被困在這場虛假的夢裡,雷沅再回過頭,晉天來落下的地方,他不在,燼千年受了傷躺著的地方他不在,看來真的隻是一場虛假的經曆。
可這也真真實實發生在雷沅身上。
雷沅沒了鬥誌,魅位也沒有管她,因她本身就不善殺人,隻是會些讓人沉淪的手段而已。
魅位終於將目光對上暮留聲,頗有興致地看著他。
雪下的很大。
年幼的暮留聲跟在一個小女孩身後。
小女孩看起來要比他大上幾歲。
他喚她姐姐。
她卻不喚他弟弟,而是喚他阿聲。
暮留聲僅僅跟著姐姐,一步一個小腳印,踩在雪地上。
他們玩的很是開心。
一直從正午玩到了傍晚。
也漸漸黑了,也下起了雪。
夜晚的能見度本就不高,再加上這場雪,更亂人視線。
但這場雪卻來到美,伴著微弱月光,亮著殘光緩緩飄落。
暮留聲用手接了一片雪花,許是手的溫度太低了,雪花落在手上竟沒有一瞬融化掉。
他的臉凍的通紅,睜著一雙純真的眼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也是凍的小臉通紅,她吸了吸鼻涕,捂住暮留聲的小手,搓了搓。
她的手是暖的,暮留聲衝她童真一笑。
這座城很小,小到幾乎隻有二十幾戶人卻能稱作一座城。
小城城門前,小女孩領著暮留聲站在那裡,看著城門上的門匾上掛著的兩個字,歸餘。
雪落了滿地,天還不知意,仍是不間斷的下著。
小女孩眨了眨眼,落在睫毛上的雪簌簌落下,她看向暮留聲,喜道:“阿聲,終於尋到一座城了。”
他們衣著不是很厚,在這寒冬,勉強能殘留下幾分溫暖。
小臉通紅地小女孩拉著滿臉通紅的小男孩進了歸餘城。
此時正是新年前幾日。
家家戶戶已然有了些許節日氛圍。
紅燈籠已經高高掛上,下城不大,有些擁擠,所以顯得氣氛格外濃厚。
小女孩拉著暮留聲在這城中,有些突兀。
城中忽然多出兩個小孩來,很難補引人注意。
一約莫四十左右歲的大叔打量著他們兩個。
這是誰家的孩子?沒見過啊,難不成是哪家來串門的親戚,但鄰裡鄰居之間,哪家都有哪些親戚都能記得一清二楚,這兩個小孩是真的第一次見到。
男子還在打量著小女孩和暮留聲,但很快他發現了什麼。
他眼前的兩個孩童,穿的都不是很厚,一層算不上單薄的衣衫,雖抵禦了迎麵吹來的風,卻抵不住這徹骨的寒。
暮留聲的小手被小女孩緊緊拉著,他抬頭看向她,吸了吸鼻涕。
“姐姐,那個怪叔叔為什麼一直盯著我們啊?”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暮留聲用著童真地眼神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要比暮留聲年長些許,雖是孩童,但眼中的童真已經不見了。
她咽了口口水,因不知站在他們前方的男子是好是壞,小女孩牽著暮留聲的手攥的更緊了些。
暮留聲的小手被凍的通紅,他被小女孩緊緊握住,本就凍的有些許疼痛的手,如今更痛了幾分。
暮留聲沒有哭鬨,反而很是鎮定。
他又用充滿童真的眼,帶著幾分疑惑看向男子。
男子忽然一笑。
小女孩拉著暮留聲向後退了一步。
這座城,沒有壞人的。
男子見小女孩有要拉著暮留聲逃走的趨勢,忙道:“小丫頭放心,我們歸餘城沒有壞人的。”
說罷,男子走上前,他笑的憨厚。
沒有壞人,世上怎會有沒有壞人的城。
他們的父母就是被城中的壞人害死的。
但這壞人,還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詭節,是那些有些權勢的普通人,他們仗著自有有點錢,就開始肆無忌憚,以至於最後殺人放火,奪人錢財。
他們所生活過的城,實在太亂了。
也因此,他們的父母將他們送出了那座城,隻願他們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
小女孩和暮留聲離開內幾日,母親就鬱鬱寡歡,因離開是他們的父親便被人殺害,以至於隻剩下他們的母親。
沒過兩人,母親也死了。
這些暮留聲那時還小,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小女孩知道,離開城時,他就濕了眼眶。
“小丫頭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男子聲音雖是雄厚,有魄力,但語氣竟溫柔極了。
冷風吹過,風被擋在了外麵,但徹骨都寒卻傳遍全身。
暮留聲打了個噴嚏,小女孩也哆嗦一瞬,轉即她摸了摸暮留聲冰冷都頭,寵溺一笑。
或許眼前這位大叔真的沒有惡意吧。
男子也看出了他們的冷,“且先隨我回屋暖和暖和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拉著暮留聲跟著男子行去。
到了屋內,溫暖的氣息撲麵。
這樣暖的感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這個房間隻有男子一人居住,他方才燒了些許木頭,眼看著木頭就要燒完了,他才出屋去外麵拾些木頭回來。
如今倒好,木頭沒有拾回反而拾回了兩個孩童。
男子看著站在門口發呆的兩人,笑道:“我還要出門去拾些木頭,小丫頭,先帶著你弟弟好好歇息歇息,我一會兒就會回來。”
“你不怕我們偷東西嗎?”小女孩惑道。
這一年離開家太久了,因實在饑渴難耐,便在那些人多的地方順了些許錢袋,可他們偷到的錢袋幾乎沒有什麼錢財,但有些總比沒有要強。
“你們兩個小娃娃,還能做出偷東西的事來?”
“要是能呢?”小女孩發問。
男子仍是笑著,“既然偷了,那便是你們急需要用,在這亂世先吃飽肚子才是關鍵。”
小女孩點了點頭,男子推門出去,冷氣瞬間充斥在屋內,小女孩一些被動的顫了顫身子。
房間內有幾個矮凳子,男子出去後,小女孩和暮留聲坐在上麵烤著火,火光一閃一閃的,暮留聲滿眼都是這閃爍火光。
他依偎在小女孩懷裡,屋子離好暖,他們好久都沒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了,暮留聲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在小女孩懷裡睡著了。
許是小女孩這一路來太累了,或是彆的什麼原因,她看著撲朔的火焰,也有些困了,她的臉貼在他的頭上,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男子回來後,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男子身上落滿了雪,他在房門前將雪抖落下去,才推開門,感受著屋內的溫暖,徹骨寒意退卻,男子看著兩個睡的正香的孩童笑了笑。
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若是有這麼兩個孩童陪著他,他是會很開心的。
到了晚膳時,男子才將小女孩和暮留聲叫醒。
桌上放著三碗稀飯,但是菜還是不錯的。
有酒有肉,冬日,糧食雖是比較稀缺,但是這野味,要是勤勉些,自是不會差的。
晚膳間。
男子頗有興致地瞧著麵前兩個孩童,問道:“兩位小朋友可願告訴叔叔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暮留聲年紀小,想到沒有那麼多,笑道:“號叔叔,我叫暮留聲!”暮留聲看向小女孩,“姐姐……”
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擺,暮留聲會意,吃了一口稀飯,嘟著嘴。
他們一路遇到很多人,縱使有人幫了他們,小女孩還是心存芥蒂。
他們雖不是些有名的大戶人家,但出門在外,對於陌生人,還是小心為妙,保不齊他會用什麼法子,讓他們無處可去,最終被他圈養在這裡,到了時候,當做奴隸丫鬟賣出去。
因為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城,就是如此。
男子見小女孩這樣也沒有不滿。
飯後,他們得知了男子在這座城是個極好的人,這座城的人都叫他老辛,四十多歲了,也沒有娶親生子,他也不在乎,一有人問他,他就說,他這輩子都是要過苦日子的人,他不想苦了哪家姑娘,所以就不娶了。
屋子不是很大,男子床讓給了小女孩和暮留聲。
小孩子火氣旺,但暮留聲不是,用完晚膳後沒多久就困了,他躺在床上,幾乎是整個身子都貼在小女孩身上,睡的很安穩。
小女孩睜著那雙不甚童真的眼,看著躺在地上眯著眼睛不知睡沒睡去的老辛,莫名一笑。
她想:原來這世間還有好人的。
她轉過身去,許是動作有些大了,暮留聲哼唧兩聲,奶聲奶氣的,但好在他沒有醒,小女孩拍了拍他的背,拍著拍著,自己就睡著了。
這是她這麼久來睡的最安穩的一覺了。
這時老辛也睜開了眼,微側過頭,看向床上的兩個孩童,笑了笑。
一夜過去。
次日,老辛一早就起來了,因昨日木頭拾得夠用,他難得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小女孩也醒來了,她看見地上的老辛不見了,不知怎的,心裡莫名發慌,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生怕弄出半點聲音吵醒暮留聲。
因為他們的父母就是這樣,突然消失,又突然將他們送出這座城。
她忙來到院中,見老辛此時正坐在外麵的一把搖椅上,麵上的神情很是享受。
搖椅很舊,搖晃時還有刺耳的響聲。
小女孩來到老辛麵前。
老辛聞見腳步聲睜開了眼,看著小女孩,笑了笑。
“老辛……”她這句話說的很猶豫,她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小丫頭何事?”老辛沒有責怪,笑著看她。
“沒有事。”還真的沒有事。
“外麵冷,快些回屋去。”老辛見雪下的大了,語氣溫和的催促著。
小女孩點了點頭,走到房門前,又轉頭看了老辛一眼,問道:“雪下的大了,你不進屋嗎?”
“我?還有些事,先不進去了。”
“哦。”小女孩想了片刻,道:“老辛,我叫暮留音。”
“暮留音,暮留聲,你們是親姐弟?”
暮留音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她回了屋,屋內,暮留聲揉著眼睛坐在床榻上,看見暮留音進來了,便精神許多。
“姐姐!”他看見她很開心。
“阿聲醒啦,去到外麵吧老辛叫進來吧,外麵實在太冷了。”
暮留聲點了點頭。
這樣平靜的生活沒過多久。
新年那日,本還是一片祥和,節日氣氛越來越濃重,可也就在這日,他們遇上了詭節,詭節的殺春選在了這裡。
煙花升空,爆竹聲響起,詭節的刀子也隨之劃在了歸餘城百姓的脖子上。
很快這座城開始騷亂。
百姓四下逃竄,但又有何用。
暮留音一臉驚恐地看著外麵慘狀,她拉起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暮留聲,便跑了出去。
這座城很小,小到詭節派來的人僅僅隻有數十人。
但這數十人中卻有一女子,氣質或是修為,都天差地彆。
那女子瞧見了四下逃竄的暮留音和暮留聲,她掠去身形,懸在了他們身前。
小女孩滿眼恐慌,小男孩不明所以。
他想拉著他離開,逃跑。
可是真的是太害怕了,以至於她的雙腿癱軟,邁不開步子。
但心中有著一股要逃跑的勁,還是會跑出幾步的,但這幾步都是踉蹌著的。
終於,她拉著他,摔在了地上。
女子的鞭子也在這時纏上了暮留音的腰身。
“阿聲,救我。”暮留音死死抓著地麵上的一塊石頭,但女子的力氣實在太大了。
石頭深陷在土地裡,儘管被凍住了,也被迫拽了出來,石頭落在地上,幾乎是一大半都陷在土裡。
暮留音被拖走了,被帶到了身前,女子笑著看暮留音,又看了看暮留聲,怪聲道:“小朋友,再等等,馬上就要輪到你了。”
暮留音很久沒有哭了,就連被送出城都沒哭,但這時她哭了。
鞭子上漸漸長出利刃,刺入她的腰腹。
但她不是被痛哭的,是害怕,驚恐和不甘。
隨著一聲慘叫,鮮血噴湧而出,暮留音整著一雙驚恐道眼,直勾勾盯著暮留聲。
血液濺到暮留聲臉上,他看著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終是怕了,暮留聲向後退了一小步。
女子勾唇一笑,鞭子一揮,暮留音重重摔在暮留聲身上。
他倒了,身上壓著血液不停流出的暮留音,鮮血染了一身,一時竟分不清到底是誰道血。
他小聲地叫著暮留音,“姐姐。”他輕輕推了推她,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死亡。
他的半邊臉被壓著,唯一露出的眼睛看著淩空女子,她手中的鞭子正像是一條火蛇,吐著信子,奔著他的眼睛打去。
他下意識抱緊了壓在他身上的暮留音,眼睛緊閉著。
本以為鞭子會落下,沒想到的是,身後傳來一聲猛獸吼叫,聲音淒厲,讓人畏懼。
他睜開眼,看見一隻頭上長角的獸掠過。
女子的鞭子被這聲吼叫震退了。
是有人來救他了嗎……
身上的人被挪開,他渾身濕漉漉的,在這寒冬,讓他不住發抖。
他熟悉的人蹲在了他的麵前,隻是身上的氣質變了一番,不再是那個邋裡邋遢的模樣的老辛,如今的老辛,竟還有幾分風姿。
幾縷發絲微微垂下,擋住了暮留聲的眼,他有些看不清了,索性直接閉上眼。
暮留聲昏了過去,他便轉過身,看向暮留音,長歎了口氣。
暮留音的神情是最觸動他的,他合上暮留音大睜的眼,又是一聲歎息。
他第一眼見到暮留聲時就看出來了他天生缺了幾絲情感,以至於他看不懂何為生離死彆。
不知過了多久,空中的女子逃了,老辛將暮留聲抱回了屋內,屋外,暮留音被他安置在搖椅上。
搖椅吱嘎吱嘎作響,暮留音躺在上麵,若是沒有那一身的血,活像是睡著了。
屋內,一隻如夢如幻的獸飄在空中,所過之處還有著長長的尾跡,尾跡若隱若現。
老辛衝它點點頭,他便直接鑽入了暮留聲的腦中,再出來時,帶著一個淡藍色光球。
那隻獸吞了它,又鑽入了暮留聲腦中。
事後,暮留音被老辛埋在了院落中,老辛帶著暮留聲離開了歸餘城。
離開的路上,老辛對暮留聲說:“我名燕忠行,是位緣華師,你可願拜我為師?”
暮留聲睜著一雙懵懂清澈的眼看著燕忠行,“師父?”
燕忠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