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晚不是很冷,偶爾還能聽見蟲鳴。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幾天,燼梓之也漸漸懂得了自己的心意,他約莫是看上月晴了。
百年未曾變過的心境,竟也有了幾分的動搖。
日子一天天過去,月晴一日比一日憂愁,因時間長了,燼梓之就會離離開的時間近了。
她不想讓他離開,可也再沒有理由留住他。
又過了幾日。
近幾年詭節越發猖狂,這日竟直接夜襲慈雲城了。
月晴聞聲出門望了望,就見一個手拿長刀的男子站在自家門前,男子臉上好似還有刀疤。
正是八鬼位中的魈位。
八鬼位的人都來了,今夜的突襲定然是要全城人陪葬的。
燼梓之其實也醒了,他本不打算出去的,畢竟詭節行事,他不想乾預。
但當他透過打開的窗戶看見魈位正持著刀一步步逼近月晴時,他心裡竟有些慌。
他想她不能死。
心隨意動,既然有了想法,他便起了身,站在門前,魈位也是很快看見了他,頗有興致地皺了皺眉後撤身離開,帶著侵略的一眾詭節離開了。
詭節的地之主,竟然在錦陵於一女子廝混在一起,想想就是一個很不錯的八卦。
若是讓天之主聽了去,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呢!
月晴渾身上下都在哆嗦著,她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可沒想到的是,那持著刀的男子竟離開了。
她轉過身,看見燼梓之站在門口看著自己,一瞬間情緒到了高潮,一下子撲倒了燼梓之的懷裡,哇哇大哭起來。
剛剛真的是怕死了。
燼梓之也是第一次被女子抱的這麼緊,有些不太習慣,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做,隻好象征性地在月晴背上輕輕拍了拍。
月晴哭了好一會,才算緩過勁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燼梓之,道:“燼公子,方才我……實在是沒忍住,實在抱歉。”
“無礙。”燼梓之不再是以往冷冷的聲音,而是多了幾分關懷。
月晴同他住了這般久,自然很輕易就捕捉到了燼梓之語氣道不同,她紅著眼睛,微微笑。
一夜過去,第二日。
燼梓之坐在亭子內,一直看著翻房門的方向,時刻等待著屋內的女子醒來。
他一夜未睡,本是早早的就躺下了的,輾轉反側始終睡不著,他便隻好出來。
外麵的風冷涼颼颼的,卻帶了幾分暖意。
他一直望著月晴所居的那間房間。
直到天光大亮。
月晴打著哈欠推開門,想著做幾道好菜好好犒勞下自己,畢竟昨夜嚇的那般,可得好好補補!
月晴剛出了門,就看見燼梓之在亭子內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燼梓之醒來的這般久。
月晴驚喜道:“燼公子!今日怎麼起的這般早?”
“醒了自然就起來了。”燼梓之覺得這話說得有幾分生硬,但是又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去回答她,總不能說,自己一夜未睡,守著她吧。
表麵上的確是守了月晴一夜,但心裡是不是這樣想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這樣啊。”月晴抻了個懶腰,就去準備吃食了。
昨夜受了驚嚇,今日必須吃些好的!
今日的早膳異常豐盛。
要比以往好上太多了。
燼梓之看著這些飯菜,心裡默想:
還真有些像離彆飯呢。
可是他不打算走了啊。
燼梓之看著吃的正香的月晴一笑。
住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呢!“燼公子!你笑了!”月晴也跟著笑起來。
二人身前的石桌不大,所以離的很近。
燼梓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摩挲起月晴的頭發來,眼中的身影是喜歡,是愛意。
他第一次想要愛上一個人。
月晴被燼梓之這樣一弄,有些怔愣。
“燼……公子。”她的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今後不叫燼公子了,月晴,我叫燼梓之。”他的話語溫柔。
他喚她月晴,還告訴了她他的名字,月晴一時間有些消化不了,她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幾分憨態。
“月晴,我約莫是……喜歡上你了。”他的話語有幾分猶豫,他怕眼前女子對他沒有感覺。
他殺過那麼多人,還從來沒有這般猶豫過。
月晴聞聲,隻覺心臟劇烈跳動著,這種心跳加速不是緊張,而是激動,歡喜。
她喜歡了他這麼久,還在為如何將他留在身邊,現如今,他竟率先對自己訴說,他說他約莫是喜歡上自己了。
“我也是,約莫喜歡上你了。”她的話音也是溫柔的很。
這一刻他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聽力,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心意,她說她約莫也喜歡上自己了,心裡那塊空落落的地方仿佛被填滿了,心上堆積已久地灰塵也不在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
沒過多久,兩人便成了親,在這慈雲城,一家的喜事便是全城人的喜事。
居住在這裡的百姓均均前來送上祝福。
當然收到最多的話自然便是早生貴子之類的。
月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彆過去。
燼梓之則是深情地看著她。
當夜兩人便在床榻上,卿卿我我。
……
平靜的日子過了好久好久,久到燼梓之都忘記了他還有一個身份想那邊是詭節的地之主。
有那麼一瞬間,他隻想他是一個普通人,和自己愛的人,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
這日是值得慶祝的,月晴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為他起名,喚做燼千年。
燼梓之對這個孩子很是疼愛,他孤寂了百年,如今終於有了這麼美滿的家庭,他該是覺得欣慰的。
可是沒過幾日。
祭魂主便尋了過來,對他說,他的行蹤已經暴露了,他離開岩中井太久了,所以現在需要趕緊回去,若是不回去,天恐怕會親自動手。
天動手那就不是回去的事了。
燼梓之這夜便要動身。
臨走前他吻了月晴,還有他的兒子燼千年。
這恐怕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了。
或許是說今後最好永遠不要再見。
待他回到岩中井,天竟早已等候在此。
燼梓之在詭節中的地位並不低,僅次於天之下。
麵前的人既名喚做天,那想來自然是不可逾越的。
他離開太久了,還同罪該萬死的錦陵人有了不該有的情愫,甚至還生了一個兒子。
這樣的罪行實在是大!會受到什麼樣的罪行他也全然不知,因詭節每個犯了錯都人,都隻有天之主一人可以處罰,且天的手段是極其殘忍。
既然做了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
“要打要罰,悉聽尊便。”他的話語冰冷。
天之主沒有說什麼,而是丟給了燼梓之一塊弱息岩後便離開了。
弱息岩,一個可以將人活生生變成傀儡的石頭,想想也是到天之主這麼做的意思,他不過是天之主的下屬,形同於傀儡般的下屬,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自己得拎的清。
這是天給他的一次警告。
燼梓之冷漠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弱息岩,隨後緊緊攥著,直到弱息岩化作紫色煙塵。
錦陵他這輩子是再不能去了吧,也不知道她知道他的離開後,會是怎樣的心情。
事後,燼梓之獨守岩中井,將這裡打造成了一個普通的村落,他就在這村落裡一待就是七八年年。
七八年,時間對他來說不過是彈指之間,他活了幾百年,早就對時間沒有概念了。
錦陵不過是凡間的一處小地方,世界之大遠非他能想象的。
這日,天下達了指示。
大範圍侵略錦陵。
當燼梓之得知消息時什麼都已經晚了。
詭節侵略了慈雲城,月晴慘死。
燼梓之得知月晴的死訊後,瞬間變得蒼老了不少,原本是一副青年人的麵孔,瞬間比肩中年。
他眼眶帶著淚水,心裡煩躁。
他想表露自己心中的憤恨,可是他不能,上麵有天。
就這樣燼梓之帶著這樣的心境過了十年。
如今的他有些瘋癲,這十年間他將一切的罪責都欖在自己身上,他也是詭節啊,是他害死了她。
他是知道燼千年還活著的,不過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注定時不能相見,可若是見了,他該當如何?
可就是這麼一日,一個人昏倒在密林中,有岩中井的百姓向他傳話,道:“是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
十七八歲,和他的兒子一樣的年齡啊。
他命化作小男童模樣的祭魂主去將他帶過來,祭魂主如實照做。
可少年到這岩中井並沒有多開心,他沒有因為獲救而感到高興,而是一臉的憂愁,和對岩中井的戒備。
燼梓之那時還不知道這少年便是燼千年,他的兒子,因他們幾乎沒有過問過對方的姓名。
但是少年的麵孔是真的有些像她,像月晴,這讓他有了些許的動容。
正當他想要去問一問少年的過往時,少年卻離開了。
少年離開時整個岩中井的人都對他動了手,因這裡更像是個隱居之所,生活在這裡的百姓不想自己隱居之處宣揚到外界,他們不知道密林後是哪裡。
全當仍是詭節的地盤,他們害怕天知道他們在這裡,從而派人來捉他們去打仗,侵略錦陵。
他們隻想好好度過此生,安安穩穩到活著。
燼梓之一直看著少年離去,沒有動作。
他知道少年是錦陵人,而天最為痛恨錦陵人,所以他放走了一個錦陵人都事很快傳到了天的耳朵裡。
天差人送來了一個珠子,要燼梓之服下。
珠子散發著黑氣,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天的命令他不能違背。
燼梓之將珠子拿起,那珠子便化作一道黑氣鑽入他的腦中。
他變得瘋狂,周身氣力衝刷著周遭一切。
他變得不一樣了,像是忘記了一段對他很重要的情。
關於月晴的一切情感都在慢慢淡忘。
最終他變成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睛的惡魔,他捉說服縛雞之力的百姓煉製傀儡,供他使用。
得知那少年是他兒子時他流露出的情感不是思念,反而是一種愉悅,他想,如果拿自己兒子煉製成傀儡會是何種模樣,他越想越興奮。
所以在岩中井的村落離留下了弱息岩,還有他的名字。
他看著少年對自己的兄弟出了手,心裡更為愉悅,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燼千年化作隻忠心於他的傀儡。
可是到了最後,燼千年將手鐲打碎,他非但沒有生氣,還對燼千年有了越來越多的興奮,他想殺了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還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情感呢……
所有的回憶湧入腦中,燼梓之慢慢醒來,他覺得他睡了好久,經曆了十九年的往事。
時間的力量或許不是用來改變什麼,而是讓一個人重新回憶起曾經忘記都所有。
燼梓之覺得死寂很久的心忽然跳動了一下,天給他的那顆珠子名喚忘塵。
忘記前塵往事,抹去施法人覺得不重要的情感。
他坐在大殿內的台階上,一頭黑發垂下,他恍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
暮留聲快要被嚇壞了,明明自己隻是借用了上古掌握時間的神明的力量,明明隻是要讓地之主淪陷在過去中,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神力會打向燼千年。
但很快燼千年也蘇醒過來,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在回味方才夢見的所有。
他夢見了父親和母親的初識,又夢到父親與母親成婚的場麵,他微微勾唇,他忽然覺得,父親是愛著母親的,母親也是很愛父親的。
隻是他們之間擱這一道本不該存在的恩怨。
在父親這邊還有一個天之主的阻礙。
過了很久燼千年才反應過來,他正躺在暮留聲的懷裡。
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燼千年忙坐起身,方才灼陽火的反噬猶在,一時激動弄的他輕咳了兩聲。
咳聲都很是虛弱呢。
反噬也會帶動著那處疤痕蔓延。
現在已經到了脖頸處,暮留聲隱約可以看見。
他擔心地看著燼千年,但少年臉上沒有過多擔憂之色,更多的是輕鬆。
暮留聲扶他起來。
“阿聲,有些事情我想我需要單獨和……他說說。”
暮留聲懂了燼千年的意思,他向燼梓之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背過身去。
燼千年身體有些許虛弱,他踉蹌了兩步到了燼梓之身前。
燼梓之抬起頭看著站在身前的少年。
“離我這麼近,不怕我殺了你?”他的語氣不再是方才那般狂妄,多了幾分自責。
重新找回了對月晴的情感,也連帶著對燼千年的情感一一回來了。
忘塵不過凡間物,怎能抵得過神明的力量。
“既然都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燼千年笑著。
就算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但燼梓之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更何況他看見了父親母親的過往,這些事情不是父親做的。
他沒必要記恨著他,隻是他對他依舊很是失望。
燼梓之大笑起來,“不愧是我的兒子。”
敢作敢當,有勇無謀。
俗稱莽夫。
“如果上一次我知道了您是我的父親,您會跟著我離開這裡嗎?永遠離開這個地方。”燼千年語氣低沉。
燼梓之許久沒有說話,最終搖了搖頭,他走了能去哪?若他那時知道眼前少年就是自己的兒子,他可能會拚儘全力送他離開岩中井,但跟著他走是不可能的。
若他離開了岩中井,那便注定了天的動作會以此件事加快進展。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您,您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燼千年幽幽看著他,是什麼啊……
他想的是久彆重逢之類的話語,可真的找到了父親時,他的父親是要殺了他。
燼梓之也不在大笑了,心裡都自責越來越多。
他虧欠他太多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方才我做了一場夢,夢見母親很愛您,您也很愛母親,隻是您最後還是因為一些事情離開了,若是您不打算離開呢?是不是母親就不會……”燼千年的話語略帶哽咽。
是不是母親就不會死了,這麼多年了,他總是不想去回想過往種種,可是烙印在記憶裡的事情,又怎是說不想就不想的。
若是當年他沒有離開,會發生什麼燼梓之自己也不清楚,天可能會進攻錦陵,可是若是自己與天敵對呢?燼梓之默默搖了搖頭,沉聲道:“天命不可違。”
“可他不是天!天怎會願看眾生百苦?是您的懦弱,害死了母親。”
燼梓之沒有反駁,默認了。
他對天,真的太懦弱了。
“我知道這裡是您在熟悉不過了,父親,我求您,送我和阿聲離開吧。”燼千年背過身,眼眶濕潤,淚水流了下來,“這許是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喚您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