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的,吃了的!”男人急忙辯解,麵前人卻根本不聽。
楚四娘故作柔弱地抹去眼淚,小心地觀察他的反應,“你一定是哄我的!寨子裡這麼多人,隻你一個人下廚,哪顧得過來?我那苦命的哥哥一定是滴米未進……”
大約是這段日子的神經繃得太緊,好不容易碰上個發泄的機會,便一發不可收拾了。起先還是嗚嗚咽咽的小聲啜泣,到現在已是毫無美感的號啕大哭了,大有要與孟薑女比拚一二的架勢。
“現在寨子裡也就十四個人,多加你們兄妹二人的飯也不算什麼,”男人苦著一張臉,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腦袋,“而且給你送飯之前,我就先給他送過了。”
十四個人?
楚四娘眼眸一亮,卻低眉咬著唇,不依不饒,“胡說!外頭那麼多人,哪裡才隻十四個?”
“真的!沒騙你!”
男人實在急得沒辦法,拽了條板凳坐在她麵前,掰著手指一個個給她掐算清楚。
“老大一個,巡邏的四個,還有經常跟著下山截道的奎子哥他們六個,在寨子裡乾雜活的大壯和二剛,再加上一個我,”他把手指往前一伸,信誓旦旦,“不會錯的,不信等今夜擺完酒,你親自數去!”
話罷,他突然反應過來麵前的是被劫掠過來的姑娘,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到底看不慣她可憐的模樣,耷拉著眉眼,安慰道:“老大其實挺好的,雖然……你信我,待在這好歹能混口飯吃。”
“你一個姑娘,嫁誰不是嫁呢?彆看老大現在還是凶巴巴的,等你生幾個娃,他心裡一定會有你的!”
楚四娘低垂下眼眸,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似是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隻是手指仍不自覺地攥著衣袖,滿是忐忑。
“今夜,我哥哥能出來一並吃酒嗎?”
男人遲疑地開口:“應該……不能。”
她的眸光似乎又黯淡了許多,沉默著,像是以往無數個被虜獲後,求生無望的女子。
男人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生怕眨個眼的功夫,她就義無反顧地撞牆角了。正當他思忖著,要不要叫人麵對麵盯著她時,就見朱唇輕啟,是聲音愈來愈微弱的請求。
“好歹是我要出嫁,能不能讓我去親手給兄長做一碗麵?”
“如果讓你為難的話……”楚四娘咬著唇瓣,將頭埋得更低。
所幸,未等後頭話出口,事情便塵埃落定。
寨子裡的廚房還算不錯,是個單獨的屋子,圍著土牆,堆著半人高的柴火。門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大瓦缸,能同時鑽進去兩個人,隻是現在蓄滿了水,大約是用來淘米洗菜的。
楚四娘在男人心驚膽戰的目光中走到灶台旁,不用想,他肯定在懊悔自己的頭腦一熱了,隻是又拉不下麵子把她關回去,隻能乾巴巴地囑咐:“說好了就隻做一碗麵的,不能亂碰彆的!”
楚四娘敷衍地點點頭,從框子裡翻出一小袋剩下的麵粉,乾脆全部倒進了瓷盆。
她其實不會下廚。
上輩子要麼沒吃的,要麼吃彆人弄好的,唯有屈指可數的需要自己操心的那幾日,也不過是用刀子胡亂剁幾下,乍然要她來做麵,未免有些難度。
她拿過案上一個灰陶的小罐子,用長木匙在裡頭攪和幾下,大大小小的發白的發黃的顆粒混雜在一起,偶爾還能見著些黑乎乎的碎屑,這便是鹽了。
揉一個麵團應該放多少鹽?
不清楚,也沒必要清楚。
楚四娘笨手笨腳地倒出來半罐子,而後驚慌失措地向男人望去,不等他責備的話語出口,就先紅了眼眶,但凡他敢說一個不字,她就敢再度上演水漫金山。
“……沒事,裝回去還能接著用。”
這下罐子裡的鹽更豐富了些,在原本的基礎上另加進細膩潔白的粉末,可能是麵粉,也可能,是旁的東西。
她低垂著眼眸,將蓋子蓋好,唇角微微上揚,繼續接下來的步驟。
從門口的水缸裡舀來一碗水,一口氣淋在麵粉上,邊上人一言難儘的目光裡用手攪弄著盆裡的水粉混合物,或者說是糊糊,總之是與麵團沾不上邊的。
“阿年,還有吃的沒有?那群狗娘養的,我就是起晚了一點,碗都給我舔乾淨了!”
那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自己雞窩似的頭發,眼角沁出一點黃色,袖子穿了一半,另一邊耷拉下去,隨著他的動作一前一後地蕩著秋千,顯然連洗漱都沒有就衝過來了。
還未等阿年回答,那人動作一滯,目光銳利地盯著楚四娘,眉頭擰在一起,怒火中燒,“誰讓她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