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她又忍不住望向門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青石階,偶爾迎來一兩片飄零的落葉,卻總也等不來那個踏足它的歸人。
他的傷還沒好,三天一次的藥浴才泡了兩次,大夫開的藥也沒帶走,右手還依靠木棍固定著,長途跋涉肯定藥惡化的。
就算要走,也該把東西帶齊才是啊!
她咬了咬牙,把全身家當——糙米、粗鹽、藥材包一並背在身上,他一個見風咳血的傷患,能走多快?
……
平溪村,沒有名字的水溝旁。
不知是哪一棵芭蕉倒了這麼八輩子的黴,全身的葉子被一口氣薅乾淨,拆得七零八落的,而後被鋪在濕軟的泥地上,以防弄臟褲子。上頭正襟危坐著三四個稚童,短袖短褲的,一點沒把這日漸寒涼的風放在眼裡,個個拿著魚竿,等待著渾水裡的魚兒上鉤。
那魚竿也實在粗劣,一根長長的樹枝,末端捆上一條絲線,魚鉤則是用燒碗的縫衣針代替,來來回回纏了十多圈,生怕這魚竿最值錢的部分入水不回。邊上的小瓦罐裡,是他們逮來的蚯蚓,就指著這玩意兒引魚了。
以這套裝備想釣魚,實在夠嗆,但比起邊上那人來說,卻已經是豪華版了。
邊上的藺師儀毫無芥蒂地坐在小孩隊伍裡。說他無心釣魚吧,他又坐得端正,目光緊盯著水麵,生怕錯過一點漣漪;說他有心釣魚吧,他偏是敷衍地折了段細長的柳枝拋進水裡,也不想想,哪條魚願意吃他這焉了吧唧的老葉子。
結果顯而易見,沒釣上來,邊上的孩童也沒釣上來。
他擰著眉盯著水裡,要不是眼睛確確實實瞧見有魚遊過,幾乎要懷疑守著的是條死水溝了。
在這已經坐了幾個時辰了,眼見著太陽都要掉山底下去了,藺師儀的耐心也徹底被魚吞乾淨了。
他把手中的柳枝對半折斷,留下較粗的那一段,用尖頭朝下,俯身,在水麵上投下一塊危險的倒影。他靜靜地等著,連呼吸都放到最清,直至水底的泥沙微微上湧,他猛地向下一刺,一條可憐的魚就被扔上了岸。
早該如此的,一群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傻魚,非逼他直接動武。
“哇!”
底下的魚齊齊被這聲驚歎趕走,藺師儀板著臉扭過頭,想要警告他們安靜些,卻對上了四雙冒著星星的眼睛。
“阿稻哥,你也太厲害了!”
“是啊是啊,再來一次好不好?”
後頭甚至還有個機靈鬼,把魚竿一扔,摸出腰間的稻草,三兩下把岸上的魚串好了,拎著向他邀功,“阿稻哥,我給你打下手,你能教我插魚嗎?”
藺師儀隻好把恐嚇的話收回去,壓著拚命上揚的唇角,象征性地輕咳兩聲:“那行,你們看好了。”
“首先,拿一根削尖的結實的樹枝。”
手上拿著又細又軟柳枝的某人開始罔顧事實地捏造成功方法,可那幾個小孩卻渾然未覺,聽得一個比一個起勁,甚至怕不小心出聲驚走了魚,用兩隻手緊緊地捂住嘴巴。小雞啄米式點頭,就等著他傳授經驗。
“然後,看著有魚的地方,”大忽悠繼續開口,“插下去。”
隻見他左手用力一戳,又一條無辜魚兒暴斃,非但沒人為它哀悼,反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幾個孩子將手拍得通紅,藺師儀甚感欣慰,“學會了嗎?”
他看向笑得無比燦爛的四張臉,正準備功成身退,就見他們齊齊搖頭,“不會!”
?
他咬著牙望著他們,卻沒一個人有要改口的意思,反倒衝著他興奮大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笑話,他是耍猴的嗎?
“阿稻哥最強!”
“阿稻哥最棒!”
“阿稻哥最厲害!”
……行吧,畢竟他是個關愛幼小的人。
隻是這次的魚到底沒捉成,他看向扛著包袱的楚四娘,遲疑地開口:
“咱們今天是要,搬家?”